三千名身懷修為的魏軍士兵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軍門嶺的山林小道上。這些軍士皆是魏軍精銳中的精銳,他們臨時組成衝鋒營潛入嶺中,為的就是殺這些造陣者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雖說他們平日訓練有素,可在面對傳說中能將堂主與閣主困住的玄陣,他們還是有所忌憚,因為傳聞被這座玄陣困住的人若是無法破陣而出,只怕這輩子都會被困其中,與自己心中的恐懼相伴一身,直至生命的盡頭……
死亡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對於這一點,韓巳也不例外。
一路走來,韓巳的心態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向來沉穩從容的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而他的腦海中不停地在回憶昨夜與父親的對話——
‘你的內心到底懼怕什麼?’
韓單開門見山地問道,他並沒有像其他父親那般先是隨便尋個話頭,隨後再切入正題,而是直截了當地問出他最關心、最在意的問題。
韓巳不曾想過父親會用如此近乎‘質問’的語氣來詢問自己,面對父親的‘質問’,他甚至出現了一絲緊張。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父親的威嚴與嚴肅,可昨夜當父親試圖扯開他的皮肉一探他心中究竟時,他還是慌了——尤其是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三十年。
和姬陽與的競爭?他不怕。
衝鋒陷陣時的受傷?他也不怕。
甚至就連死亡他都不怕。
韓巳懼怕什麼?這個答案其實一直藏在韓巳心底,可他卻一直不敢直面他、正視他,只是讓他安靜地躺在那兒,哪怕它就像一塊巨石那般時常壓得自己喘不過氣。
燭光下,父親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偉岸。看著父親認真的表情,韓巳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一般,任憑他的內心如何呼喚自己,他的嘴都不肯張開半點。
韓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兒子,像是在審視自己的藝術品一般。
‘為父一生有無數對手、敵人。戰場上為父將常之山視為對手,在修行上為父將老花農視為對手,還有那些曾經倒在我刀下的那些敵人,他們無一不是強者、無一不是高手,可為父卻無所畏懼!而且越是強大的對手,我越是興奮,越是渴望面對!’
好一個‘無所畏懼’!敢問天下有多少人能面對常之山與折鶴蘭這等頂尖人物時說出這四個字?
看著自信滿滿的父親,韓巳毫不懷疑地微微點頭。這種自信是來自於對自己實力的認可以及對對手實力的瞭如指掌,與那種狂妄自大毫不相干。可就在韓巳對父親表示肯定之際,韓單整個人忽然‘鬆弛’下來。這種‘鬆弛’是韓巳有記憶以來從來不曾見過的,在他的印象中父親總是雷厲風行、總是在追尋更高境界的道路上不停前行。這種帶著絲絲柔軟的‘鬆弛’與父親驛館的形象大相徑庭,讓韓巳感到十分不習慣。
只聽韓單淡淡地說道:‘為父這一生第一次感受到恐懼……是你的出現。’
韓巳徹底怔住了,他驚訝無比地看著父親,像是再看陌生人一般。
韓單不冷不熱地一笑,道:‘或許這也談不上‘恐懼’,只是因為你的出現,為父的心境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
感動?壓迫?還是受寵若驚?在韓巳眼中,此時的韓單像一個突然分享出自己食物的野獸,面對這份‘饋贈’,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要知道,他內心的恐懼同樣來自於對方!
‘不論玄陣是真是假,你能親自前去是對的。’
韓單的話語轉變的很快,那絲轉瞬即逝的‘鬆弛’瞬間不見蹤影。
‘孩……末將身為軍中將領,自當奮勇向前。’
‘不。’韓單搖了搖頭說道。
韓巳疑惑地抬著頭看著回覆常態的韓單,只聽父親低聲說道——
‘聽聞姬陽與在山中數次嘗試破此玄陣,可卻全數無功而返,如今你有這麼個機會,倒不要錯過了。’
韓巳表情顯得有些錯愕,可隨後他也恢復了往日的從容,像是忘記方才發生的一切那般。
‘是!末將遵命。’
……
韓巳深深地吸了口氣。在憋了一會兒後,他像是堅持不住一般將這口氣洩出。伴隨著這口氣的洩出,韓巳的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一切還是沒有改變,但一切又好像都變了。
韓巳抬頭望了望天。炎熱的天氣、刺眼的陽光、茂盛的山林以及……緊張的情緒,這一切比死亡本身還更令人可怕。
“前面有動靜!”
忽然,隊伍的最前端傳來一聲叫喊。
這聲叫喊將韓巳驚醒,他猛地低下頭,死死地盯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