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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雋的話,其實符合所有謝家人的心態,尤其是二房的人,他們都下意識想——是啊,明謹在說什麼呢,我們不明白,也希望自己永遠不要明白。
可,大房的父女,不管是謝遠,還是謝明謹,是那種會讓你裝傻的人嗎?
可能四五年前會。
謝瀝忽然想到當年她時隔多年從鄉下別莊歸來,坐在亭子裡,暖陽倦怠,她似真似假勸他分家,他當時表露了拒絕之意,她內心柔軟,到底是不忍逼迫,所以由著他裝傻。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今日的謝明謹跟當年的謝明謹天差地別。
謝瀝恍然才明白原來這麼多年,她一直在變,一次次褪去當年青澀柔軟的軀殼,露出內在剛冷卻變幻無常的稜角。
“謝雋,你不是謝遠的對手。”
“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明謹只淡淡憑著兩句話,就瞬間觸動了謝雋那敏感的神經,他原本無辜蒼白的面色頓然僵硬戾氣,“你跟你的父親一樣自大,真當這謝家是你們父女可以隨意操控的玩物?!”
他無視了周遭許多敵人,許多自己人,血親跟心腹,他從廊下走出,一步步。
“若非你父親招敵無數,行事極端引來許多禍患,焉有我謝家今日?這謝家,非他謝遠一人的謝家,也不是隻有他能定乾坤!”
“若非這該死的規矩,我何曾會比他弱!他能有那般攻擊,無非是掌握了這謝家所有力量,若給了我,我不會比他弱,我會讓謝家更好!”
“憑什麼以嫡庶來論尊卑,論強弱!他謝遠的母親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糟踐我的母親!憑什麼我謝雋就一定要位於他之下!憑什麼!”
明謹也沒有追問或者跟他爭辯謝遠的過往跟事非,或者討論這謝家大權的歸屬,只問一句:“所以你沒有否認通敵?”
彷彿看到往昔謝遠那冷漠且不愛與自己看不上的人爭辯的樣子,簡明扼要,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
現在,她跟他太像太像。
但每次都狠狠切中對方的軟肋。
謝雋表情一窒,厭惡到了極致,走出了廊下,猛然拔出腰上的長劍,指著明謹,“你以為自己是謝家多了不得的人物嗎?”
“你的母親是禍患,你也是。”
“當年,為了你母親,謝遠違背父親意志,非要帶人去紅石谷,惹先帝忌憚!這才有這些年沉積的隱患。”
“如今,謝遠為了你,要拿我整個謝家所有人的性命去跟那些人鬥,跟朝廷鬥!”
“既然他可以如此狠絕,我為何不能拿你去換謝家所有人的安危?”
他走出廊下,到了主院後庭中間,開闊名堂,但他的身上卻縈繞著幾分猖狂,謝瀝等人尤有幾分呆滯,尤其是謝瀝,他反應過來,正要衝出去,卻被人攔住了。
雲管家,他讓人攔住了他。
“雲....”
雲管家面色漠然,謝瀝忽然明白過來了,渾身冰涼。
“所以,他們答應了你什麼?”明謹已經走出了簷下,邊上的拓澤取下後背揹著的長劍,她路過的時候,緩緩拔出它。
劍刃見光色,劍鋒輕抵地,隨著她手指勾著拖動,一步步走下臺階,似有恐怖的寒氣相隨,劍尖輕輕劃過地面,地面的石板無端被劃出一條纖細無比的線條。
萬物若經過,無不留痕。
無事若經歷,無不留痕。
就好像他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跡,醞釀後果。
就好像她拔劍後,在這裡所有動刀動槍過的人的都心生了怯弱,她是謝家的謝明謹,可也是名揚天下的謝明謹。
最接近天人合一之道的劍客。
指劍的謝雋被如此一幕震懾出,退了一步。
這一步,明謹頓足了,寥寥揚眸看他一眼,“你在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