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躲在暗處後,從布縫中往裡去看,看到那飛將軍吳鵬舉著塊肘子端坐在正位上,正與身邊的青衫公子交談。
青衫公子一手執杯,一手執扇,說話間氣度不凡。
“笑話,老子會怕他?若不是我家娘子怕事,如今我已經帶著一家老小,去找——”吳鵬的話只說了半截,卻已經笑嘻嘻地啃起了手裡的肘子。
“將軍往後這話可得少說。”青衫公子啪的一聲合扇,他把玩著扇子,低笑了一聲,轉眸道:“小心……隔牆有耳才是。”
那些士兵們說過,飛將軍吳鵬在這世間只在乎三樣東西,吃的、家人、手足,這位搖扇子的青衫文士顯然就是那些士兵口中的飛將軍之弟——吳旭了。
吳鵬反手用手背擦了一把嘴,粗聲粗氣地說:“怕什麼?沈通文現在死了,那些傢伙只怕是人人自危,一個個繃緊了皮幹活了。”
“幹活?倒也沒什麼活幹,前線回報,淅源如今已經是個空城了,那譚羽只是擺玩了馮柏銘一道。”吳旭飲盡了杯中酒,隨後一邊斟酒一邊笑道:“當初只道這淅源裡頭定是有什麼寶貝,現在看來,將軍這一趟,算是來對了。”
“來對了嗎?”吳鵬臉上的笑意一點點隱去,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手裡的肘子,骨頭隨意一扔,邦邦兩下摔在了與李照只有幾尺之遙的地上,“閣下聽夠了?聽夠了不如進來一敘。”
外頭的李照聽到他這麼說,施施然轉到營帳門簾前,她左右看了幾眼,隨後撩起簾子,邊往裡走邊說:“吳將軍果然好耳力,我不過是有意放出些微的呼吸聲,將軍就已然洞悉我的所在了。”
吳旭回頭看著李照,他遠遠地看過譚羽拉近軍營的那個屍體,所以第一眼就已經認出了這個進來的人是誰,但他面上卻沒有什麼訝異的神色,如古井無波。
“閣下是?”吳鵬看上去是個粗枝大葉的漢子,實際卻不然,謹慎得很。
事實上,能在趙毅的朝廷裡走到今時今日的,無一不是有那麼點偏門的,真要個個都像那沈通文一樣沉不住氣,只怕還沒到淅源,就已經被馮柏銘給處理了。
“在下李照。”李照大大方方地拱手抱拳,自我介紹,“旁的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將軍您聽到這兩個字,應該清楚代表著什麼。”
吳鵬哦了一聲,聲音稍稍上揚。
他看不到面前這個聲音優雅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但這女人一開口,他就已經相信了,她說的是真的,她就是李照。
做哥哥的有意晾著李照,做弟弟的便懂事極了,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開口了。就見吳旭起身對李照一禮,說:“原來是李家姑娘!李姑娘能進到這軍營之中,手段可見厲害,就是不知李姑娘是做什麼來了?”
“我要掀了長安那攤子。”李照說話間的狂妄已經快衝翻那頭巋然不動的吳鵬了。
縱然吳鵬已經做好了各種設想,也架不住李照這開門見山的自白,他猛地打了一聲酒嗝,圓瞪著眼睛看李照,好半天沒說得出話來。
一旁的吳旭勉強理清了思緒,琢磨著,試探問道:“李姑娘的意思是,想要自立為王……造反?”
李照擺了擺手,說:“造反?不過如此。如果我知道的不假,那麼兩位應該已經清楚,如今的端朝朝廷是如何的腐朽,是如何的任人作亂。”
“那又如何?”吳鵬用他那油膩膩的手捋了一把自己的絡腮鬍,問李照道:“長安再亂,那也是幾朝帝都,英吉利亞人再跋扈,他們也得尊天子一聲陛下。”
這話說出來,只怕吳鵬自己都不信。
那些英吉利亞人一點點佔據重臣之席位,先是逼得武將們遊離在朝政邊緣,之後更是侵佔了那些文臣的官爵,將整個朝廷撥弄得風起雲湧,是片刻都不得安生。
如果不是吳鵬那妻子生性膽小,他此時此刻的確不會在這兒。
想到妻子,吳鵬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這話,吳將軍自己信嗎?”李照抄著手,保持與吳鵬不近不遠的一個距離,“英吉利亞人要的是這端朝土地,一個名存實亡的朝廷對他們來說,是掌控人民的傀儡!這話我並不是在恐嚇二位,而是不久之後即將要發生的是真實。”
在李照說完這一席話之後,營帳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僅僅是想要試探一下李照的底牌,吳旭抿了抿嘴,扭頭問李照:“李姑娘能打垮那些英吉利亞人?他們的火炮百倍精良於我們,別更說還有各種神鬼一般的天工!打仗一事可不是過家家,強如歐陽宇,自陽山一戰,也是休養生息至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