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二十七年,冬。
楚朝歷,冬月十三,晴。
對於十歲的祁連玉來說,把整個家裡都掛上白色的布條,根本不知道意味著什麼。
他只知道,昨天夜裡起了一陣大風,然後整個祁家莊便亂做了一團,而哄他睡覺的乳孃,帶著他也慌忙地躲到了屋子的角落裡。他能從抱緊自己的乳孃身體上感受到因為某種原因而產生的顫抖,嘴唇因為顫抖而發出有些怪異的聲音,似乎是在祈禱。
小祁連玉看著外面似乎被火把染亮的夜空,看著外面人影攢動的樣子,聽著外面不斷叫喊的聲音,向將自己摟在懷裡的乳孃問道:“乳孃,外面出了什麼事?”
乳孃顫抖著將手遮在了祁連玉的眼前,擋住了他和外面的視線,
“孫少爺,外面沒什麼事的,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祁連玉透過乳孃指縫,偷偷地看著外面的發生的事情,他看到一個很像是二叔的影子,從窗前一躍而起,然後又看到松叔的影子在門口站定,似乎是在保護著什麼,就這樣,不同的自己熟悉的人影在小祁連玉的眼前來回晃悠著,如同自己之前在臨清府裡和三郎一起看的驢皮影一樣,只是這次更加生動,更加緊張一些。
很久之後,暖陽初升,風聲漸息,嘈雜也在此刻恢復了平靜。
小祁連玉感覺有人從顫抖的乳孃懷中抱起了自己,緩緩地撫著自己的後背,在自己的耳邊說道:“小玉,莫要怕,莫要怕,有娘在這裡。”
祁連玉這才知道,那人是自己的娘。
第二天,整個祁家莊便掛起了白色的布條,氣氛凝重得讓十歲的祁連玉感到有些壓抑,他緊緊地攥住孟如楠的袖口,看著祁家莊的弟子們將祖父放進一個狹窄的木頭盒子裡。
祁連玉問孟南如:“娘,祖父他怎麼了?”
孟如楠蹲下身子,摸了摸祁連玉的頭,然後將同樣的白色孝服,披到了他的身上。
“他走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孟如楠的語氣透著哀傷。
那時候十歲的小祁連玉才知道,原來這滿院的白布是為了祖父而掛的。
那天晚上,祁連玉見到了許多年沒有見過的父親。
父親摸著他的頭髮,然後有些慈愛地看著他,對他說著一些自己不是很明白的話。
“小玉長大了,我也該回來了。”
一旁的孟如楠聽著祁軒的話,面色變得有些凝重,然後輕聲問道:“軒哥,小玉必須要去嗎?”
“嗯,”祁軒點了點頭,然後坐到了孟如楠的身邊,輕輕地攔住了她的腰肢,“父親沒了,祁家莊不能沒有主事的人,所以我要回來,但是京都府那裡又不能沒有人,所以小玉要去。”
“那······”孟如楠轉過身子,與祁軒四目相對,眉眼如波,看著高了她一頭的祁軒,緩緩地說道,“讓其他幾房那裡出個人不行嗎?”
“你覺得那個人會同意嗎?”祁軒有些寵溺般地揉了揉孟如楠的頭髮,繼續說道,“京都府那裡我已經囑咐過了,沒有人會對小玉怎麼樣的,到時候讓阿松送小玉過去,路上也不會有事情的。”
孟如楠聽到祁軒這麼說,才算是稍有些放心。
“什麼時候出發?”
“三日之後吧,京都府的那人不會讓暗司空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