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散發著一股酸臭的酒氣,遠遠可聞,燻得幾乎令人窒息。
正站在霍瘸子的腦袋旁邊的,是一頭斷翅禿毛的蒼羽巨鷹,若非它那巨喙與巨爪,絕對會讓人誤會它是一隻禿毛的大雞。它的巨喙與巨爪都磨損嚴重,年紀應該很老很老了。
然而,那頭蒼羽巨鷹的眼睛還是很銳利,眼神深沉而聰慧。
張騰與它對視了一眼,他忽然生出一種錯覺,它的身體裡面住著一個人的靈魂,似乎隨時開口說話。
蒼羽巨鷹看到了張騰,它瞥了他一眼,而後低下頭開始啄食地上的一頭有些發臭的野兔。
它腳下的霍瘸子正在酣睡,鼻鼾如雷,一些蒼蠅落在他的身上臉上,時不時嗡嗡地飛一下。
此時張騰皺起眉頭,晴櫻說霍臨青是一個獵人,但如今眼前此人這副模樣,哪裡有一點兒獵人的樣子?這形象與晴櫻所描述的人根本不符啊。莫非此人與霍臨青同名,放哨村民弄錯了?
他站在原地略作思索,對躺在爛草蓆上面的霍瘸子作了一個揖,問道:“敢問前輩可是霍臨青?”
對方一動不動,酣睡如舊。
張騰見狀,忽然提高聲音,喊道:“極西舊蠻烽煙起,飛雲大夏客自來!”
霍瘸子睡得迷迷糊糊,嘴裡喃喃念道:“蒼茫天青,幽冥獨明!”
張騰一聽,知道眼前的霍瘸子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又大聲說道:“蒼鷹野狼,老雞死狗!”
霍瘸子聽了渾身一震,猛然驚醒,睜開了眼睛,。
他從爛草蓆上面坐起身,雙眼死死地盯著張騰,一字一頓地說道:“雞——飛——狗——跳——”
張騰迎著他的目光,平靜地說道:“鳳鳴狼嗥。”
霍瘸子嘆了一口氣,問道:“你是什麼人?”
張騰確認他就是霍臨青,只見他從懷裡拿出信,雙手奉上說道:“我只是一個代為送信的,信的主人來不了。”
霍瘸子接過信,拆開看了一下,問道:“來的路上,你可曾遇見西蠻胡人?”
張騰點點頭說道:“遇到了,還順手殺了幾個。”
霍瘸子沉默半響,忽然冷笑一聲,說道:“二十年之功,毀於一旦,這雲夏不堪了。哼,倒是白廢了我這一條腿,還有那麼多弟兄的性命。庸人誤國,庸人誤國啊!罷了罷了,既然找上我,也只能幫上一幫了!我這一幫,也僅僅是幫自己老友而已,而不是朝廷。”
他掀開爛草蓆,從下面摳出一個哨子,將它上面的泥土擦乾淨,用力吹了一下!
不久,天邊傳來一聲嘹亮的鷹唳,一頭極為雄壯龐大的蒼羽巨鷹飛到二人的頭頂,盤旋了一圈,慢慢地降落下來。
張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蒼羽巨鷹,它的體型比之前他在綏寧斬殺的那頭蒼羽巨鷹還要大一些,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給人一種極為強烈的壓迫氣勢。
那頭蒼羽巨鷹降落之後,向那一頭禿毛的老年巨鷹咕咕叫了一聲,而後低下頭,靜靜看著霍臨青。
霍臨青又從爛草蓆下拿出一個紫金葫蘆,他擰開葫蘆蓋,將信塞進去,並重新擰回葫蘆蓋。隨後,霍臨青將紫金葫蘆一拋,丟給那頭蒼羽巨鷹。那頭蒼羽巨鷹一口接住紫金葫蘆,吃了下去之後,繼續望著霍臨青。
“去吧!”
霍臨青向它點點頭,揚手讓它離開。
“咕咕!咕咕!咕咕!”
那蒼羽巨鷹叫了幾聲,張開翅膀一躍而起,衝上雲霄,而後長唳一聲,向遠方飛去。
“告訴她,這是我最後一次出手!看在老友的情面上,我答應了她的半個要求。”霍臨青對張騰說道,“我不會再替朝廷出力,以後她再也別找老夫了。我霍臨清當年戍守邊疆,征戰沙場,大半生都獻給了雲夏,現在老了,這餘生就留著給我自己!”
張騰點點頭:“好,我會將前輩的話原原本本轉告她。”
這時,霍臨青蹲下身子,扒開灶底的灰燼,從灰燼裡取出一塊紫金令牌丟給張騰。
他說道:“這東西對我也沒用了,你拿回去給她,算是信物。你走吧,我要睡了。”
說完,霍臨青向張騰揚揚手,示意他離開。
張騰問道:“前輩,晚輩冒昧問一句,您的親人呢?他們如今在哪兒?”
霍臨青眉頭一皺,一臉不耐煩地說道:“都死了,因我而死!你還是快走吧!人上了年紀,脾氣暴躁。你若還是打擾我睡覺的話,我便對你不客氣!走走走,快點走!不再這兒磨嘰了,看著就心煩!”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張騰推到外面,重新鋪好那張爛草蓆躺下。
張騰無奈地搖搖頭,他看看天,忽然問道:“前輩,天色不早了,我能否在你這兒住一晚?”
霍臨青睜開眼睛,打量他一下,冷冷一笑,說道:“小娃娃,你若是不嫌棄我這兒骯髒,那便住下吧!不過,我這兒可沒什麼吃的,餓的話自己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