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時辰之後,莫氏鐵鋪工房。
“高師傅,我走了。”張騰抱拳對著面前的一位中年男人說道。
中年男人年約四十左右,五短身材,相貌平凡無奇,面板黝黑,卻是非常壯碩。他留著絡腮鬍須,眼光雖然銳利,但是依舊掩蓋不住那種飽受風霜挫折的頹餒之色。
世上有許多與他差不多,平庸而偉大的男人。
他們年輕時熱血激勇,志比天高,一旦結婚生子,剩下的是養家餬口,為兒女奔波勞碌的使命與責任。
男人,絕大多數希望出人頭地,鶴立雞群,卓越不凡。或成為英雄豪傑,或成為萬金居富,或成為王侯將相,權傾天下,叱吒風雲,名震四方。
可惜,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成為英雄,絕大多數人庸碌一生,平淡無奇。而張騰口中的高師傅,亦是如此。
“嗯,回去吧,我們已經沒什麼好教你的了。張小哥你也該好好考慮一下,一直呆在這窮鄉僻壤,只會埋沒你的天賦。以你的資質,別說是二星三星匠師,即便是成為七星八星匠師也不是不可能。”
高師傅沒有抬頭,他一邊奮力地捶打著鉗在手中的鐵塊,一邊說道。那一塊粗鐵,一次次地將之反覆摺疊敲擊,不斷地擠出碳屑,慢慢地往百鍊精鋼靠攏。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與平常無異。
自從前段日子張騰打造出一柄百鍊鋼劍,削斷了他打造的另一炳百鍊鋼劍之後,他便一直如此。
當時,他望著手中的斷劍,神情很複雜,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好像此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繼續打造另一炳百鍊鋼劍。不過,即便如此,卻是不知為何,張騰總覺得他那壯碩雄健的身影,有些傴僂,神情亦有些許恍惚,似乎還有一絲絲落寞。
“張小哥,你已經出師了。在這裡,我們也教不了你什麼了,或許你應該離開綏寧,一直呆在這窮鄉僻壤,只會埋沒你的天賦。”高師傅說。
這時他微微頓了一下,映照著熊熊火光的眸子有些迷離,又接著道:“以你的資質,別說是二星三星匠師,即便是七星八星匠師也並非不可能。”
當時,張騰聽了高師傅的話自然是高興,卻也沒志滿意得,歡喜異常。隨著對兵器冶造技術的深入瞭解,尤其是從眾人描述二星三星匠師的冶造手段,他越發覺得這一門技藝的深奧複雜。
那些高等級的煉器匠師,以氣冶造,鬼斧神工,根本是一星匠師望塵莫及的手段。
“好的,知道了高師傅。我會好好考慮的。對了,我給你們訂了幾罈好酒,今晚等你們收工的時候,可以痛飲幾杯。這些時日真的謝謝你們了。”
張騰一如既往地回覆道,順便像平素一般慷慨地請眾匠師喝酒。
雖然從那次以後,他不能從對方身上學到更多的技藝,但是那一段時日的朝夕相處,令他與眾人的亦師亦友的情分依舊深厚。
見他如此,一個高大強壯的粗獷漢子扯起大嗓門道:“哎,謝什麼,我們都當你是自家人,張小哥何必如此客氣?而且這兩年裡,你也幫了我們不少忙,不僅替我們減輕了活兒,還讓莫餘那個傢伙改善工房環境,漲我們工錢,提升我們的待遇,應該是我們大夥感謝你才是。”
“呵呵,孟師傅你言重了,我只是隨便給莫餘大師提提意見而已,工錢待遇什麼都是你們應得的。那就這樣吧,請諸位師傅留步,我們改日再會。”
“哈哈,好吧好吧,話是這麼說,但是我老孟越發欣賞你這小子了。要不這樣吧,老孟我將我家丫頭嫁給你,你做我女婿,怎麼樣?”
“額,這個……我年紀還小,不太適宜。孟師傅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呵呵……”
“哈哈,還是算了吧老孟,少打張小哥的主意,去坑害張小哥。你看看張小哥這好身板,這俊俏模樣,再看看你家那五胖三粗,虎背熊腰,像母夜叉一般的丫頭,還大他三歲。兩人要是配一對,那可真瞎了咱們的眼睛。而且,你家丫頭的脾性,像足你家婆娘,真見了張小哥,非得把他生吞活剝,連骨頭帶肉吃幹抹淨不可。”
“哎哎,你個老李頭,真是個破犁頭!老孟我哪裡不快,你翻哪裡,不帶這麼嘴毒的。幸虧你不是個女的,否則你這毒舌,非得毒死四鄰五里,千里絕地。”
“哈哈哈……”
眾人聽了不由得鬨然大笑。
笑罷,當中的高師傅止住了眾人的笑鬧,對張騰說道:“好了,天色不早了,近日綏寧周遭都不太平。小哥早點回去吧,一路小心。”
“好的,我會的,過一段時日,我再來看各位,高師傅保重,諸位師傅保重。”
“小哥慢走。”
“小哥,路上小心。”
“保重。”
張騰辭別了工房裡的諸位師傅,走出了莫氏鐵鋪。他回頭看看身後的鐵鋪招牌,又看看天色,輕嘆一聲,揹著竹筐,健步往街道的另一頭趕去。
今後,他再來莫氏鐵鋪的次數,或許比以往少很多了。跟著眾人學習冶造技術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很充實。
然而,小小的莫氏鐵鋪已經滿足不了他了。雖然捨不得,但無可奈何。
小池塘的魚兒大了,該遊向湖泊,江河,大海。這是自然道理,滯留一隅,並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