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小人……”那士兵努力的撐起身子,他的手碰到了一個圓滾滾冷冰冰毛乎乎的東西。他下意識湊到眼前一瞧,藉著微光,他看到的是一張恐怖的死去的人臉,雙目漠然的看著自己。
“啊……!”那士兵張口叫出了半個音,一柄利刃便洞穿了他的後頸,從喉頭穿透而出,將他的叫聲切斷在喉嚨裡。
“狗孃養的,莫不是敵軍的細作。”身旁的校尉抽出兵刃,抬腳在死去的屍首上踢了一腳。
周圍眾士兵毫無同情之色,反而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認為校尉殺的果斷,殺的及時。就連同時被拉壯丁參軍的,和死者熟識的幾名士兵也覺得殺的好。在這個時候,誰會對自己的生死產生威脅,誰便是該死。哪怕是以前熟識的同鄉或者是好友。
剛才那一聲喊叫似乎應該被他們聽到,但城頭的守軍並沒有絲毫的騷動,看來是毫無知覺。很快,先頭的數千名士兵便摸到了城牆下,城頭的守軍依舊毫無知曉。慶幸之餘,抵達城下計程車兵們也感覺到有些怪怪的。因為他們發現城牆根下並不像戰前營地中其他兵士們說的那麼可怕。那些士兵們說城下血肉模糊屍骨成山,但此刻這裡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腳底下軟軟的,厚厚的柴草將城下的屍骨掩蓋著,看不到任何可怕之處。地面上到處都是柴草,有的甚至是整捆整捆的散落在城牆下方十幾丈寬的區域裡。只是這些柴草都溼漉漉的樣子,聞起來臭烘烘的,也不知是不是吸飽了地面上的血水之故。
若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們,怕是會從這異乎尋常的情形中嗅出一絲危險的氣息來。然而,這隻兵馬中大部分都是半吊子,經驗豐富計程車兵和領軍的將領都在後方,他們才不願意衝到城下送死呢。既然是騷擾戰,不求攻下城池,那麼精明的將領和少量老兵們磨磨蹭蹭的在最後方慢慢的打醬油。
積聚在城下計程車兵們檢查了一番,發現雲梯大部分還在。狼牙棒並沒有將所有的雲梯都擊倒和損壞,還有幾百架雲梯堅挺的立在城牆下,還有些雲梯倒在地面上,扶起來還可以用,
摸到城下計程車兵越來越多,他們縮在城牆下等待著命令。即便是密密麻麻計程車兵聚集在牆根下,踩的地面上嘩啦啦的發出嘈雜的響聲,城頭的守軍也彷彿聾了一般根本沒搭理他們。
進攻計程車兵開始慢慢的沿著雲梯往上爬,雲梯發出的咯吱聲很是刺耳,但城頭沒有任何守軍探頭往下看一眼。
位於城門北側的一座雲梯上方,一名名叫阿郎計程車兵咬著兵刃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半空之中。他本來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年,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只想替人做工攢點錢取個媳婦過小日子。對於被強行拉入軍中當兵的事,他背地裡還惡毒的罵了很多回,思想悲觀失望之極。
但今日見到李光弼大帥將幾百名普通士兵升了官,還賞賜了五貫錢之後,這讓阿郎大為羨慕。原來升官發財這麼簡單。打一仗便能立刻提拔為火長隊正什麼的,這還罷了,還能得到五貫錢的鉅額賞賜。這筆錢足夠在自己的家鄉娶個媳婦了。對街賣煎餅的王大娘家的女子阿秋對自己早就有意思,可惜自己沒錢上面提親。既然如此,自己何不搏一搏,博個官兒,博得賞錢,自己不就可以得償所願了麼?
阿郎受到了極大的激勵,此刻摸到城下時,大夥兒都推三阻四的不願第一個往城頭爬,他二話沒說主動的第一個上了雲梯。他身子敏捷,手腳如狸貓般的輕快,怕的悄無聲息而又迅捷。他很有把握自己將第一個登上城牆,其餘的那些人爬的都沒自己快。第一個登上城牆,李大帥知道了總是要嘉獎賞賜自己了吧。
阿郎渾身是勁,很快就爬到了雲梯的盡頭,他已經能看到站在城牆上的那名敵軍的半截身子了。那名敵軍背對著自己站著,旁邊的火把照耀著他頭頂上的紅纓鮮豔,還有他背上的披風也很漂亮。
“這是個敵軍的將領啊!可是,無論如何,對不住了。我不管你是誰,我要立功,拿賞錢,娶媳婦。對不住了!”
阿郎心裡嘀咕著,伸手將口中的鋼刀拿在手裡,單手用力,雙腳微曲,便欲以一個猛虎撲食的姿勢從雲梯上躥上城牆。阿虎已經想好了,自己跳在半空的時候,便可以一刀砍向那將領的後脖頸,然後利用他的身體為掩護,躲開對面拿著火把的那人的攻擊。自己便可穩穩的立足於城牆上了。
阿郎的身子已經快要躍起,肌肉已經開始收縮,嘴角也露出冷笑的時候。突然間,他看到了那背對自己的將軍回過頭來,居高臨下朝著自己露出了整齊的白牙笑了笑。
“你好!”那將軍笑道。
“……”
“再見!”那將軍揚起了手中的劍。那聲再見也是阿郎這輩子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一柄精鋼劍劈中他的頭顱,驚愕的阿郎甚至沒來得及想好如何躲避和格擋,他的頭顱便被一劈為二,身子倒栽下去,噗通一聲摔下了地面。
阿郎到死也不知道,為何在那個節骨眼,那人會轉過頭來。但若死去的人當真泉下有知的話,他該能發現,那名將領已經跟對面那名舉著火把的身材纖細的女子對了無數個眼色。若泉下當真有知的話,他也應該會發現,原來這名將軍便是神策軍的主帥王源。他中了頭彩,選擇了一個最不應該的位置,遇到了一個最不應該遇到的人。不過,若當真他泉下有知的話,他應該會為自己能死在對方主帥手裡而自豪。畢竟一場戰事打下來,能死在主帥手中的人寥寥無幾,這也算是一種榮耀了吧。
阿郎已經魂飛天外,他可以說是幸運的,畢竟他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沒看下接下來他的戰友們所經歷的一切。他若是知道他們經歷的這一切,應該會寧願自己在戰鬥的一開始便第一個死去。
王源一劍砍殺爬上城牆邊緣的一名士兵,看著他摔落城牆之下,口中已經發出了命令。
“動手!”王源喝道。
訊號彈劃破漆黑的夜空之中,下一刻,城頭守軍手中的火把在同一時間丟下城牆,火把落在了地面溼漉漉的柴草上,片刻間便噼裡啪啦的燃燒了起來。在很短的時間裡,城牆下方便燃起了一片火焰之牆,寬度直達護城河邊緣。
那些柴草上溼漉漉的東西既不是血也不是水,而是油。王源手頭雖然沒有火油,但這年頭可不缺菜花油蓖麻油松脂油以及動物的脂肪油。王源也沒經過什麼試驗,但他知道,既然這些油都能點燈,那麼點燃起來也定是很猛烈的。於是他命人收集了大量的油料作為守城之用。油料在守城中倒也常用,但大多數是燒成滾油然後往城下一鍋鍋的澆下去。在王源看來,這簡直太浪費了。
王源的方法是,將油燒滾,去除水汽之後得到的純度高的混雜在一起的油料,倒在大池子裡,用一捆捆的乾柴草去浸透。這些乾柴草便成為了容易爆燃之物。這也成了王源的另一個秘密武器。
天黑之後,城頭黑乎乎一片的時候,王源正在命人將大量浸染了油料的柴草丟下城去。這也是對方的斥候遠遠聽到的嘩啦啦的聲音的原因。斥候們以為是在往下清掃石塊和瓦礫,所以並不以為意。
王源也並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會發動夜襲,但王源卻不得不做好準備。甚至為了讓對方激起攻城的慾望,他下令不要去摧毀那些依舊矗立在城牆外的三角雲梯,便是要給對方攻城的便利。否則以宋建功等人的建議,應該用長繩墜人下去,將所有的雲梯一個個的砍斷。
對方六萬人的夜襲如何能逃得過王源的耳目,從他們出營的那一刻,訊息便傳到了王源耳朵裡。王源和城頭的眾守軍要做的便是裝聾作啞,假作不知。任憑對方聚集於城下這片區域,任憑他們攻城。然後實施火燒活人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