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裡有位陪伴他十六年的老者。教他識字，教他讀書，教他認清這個世界，還愛絮絮叨叨的給他講曾經強者的風光事蹟，連一些世界之中的常識都不放下。
比如諸子百家，比如正魔相爭，比如人間十祖……
頭部的宅子很長，進入其中，兩旁便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肖像，每一個肖像都栩栩如生，仿若百位曾經的強者注視著這位緩緩走進宅子深處的藍頭髮青年。
青年明白，這每一位強者都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他們都留下了萬古威名，他們有的人死在了為人族生存的戰場上，有的人死於奸人之死，但大多人還是好好的活著，卻又離開了這人間界。
他們是人間界曾經的保護者，他們被稱為“諸子百家”。
宅子深處的小房間裡一位老者坐立其中，手中舉著茶杯，輕輕放在嘴邊，品著帶著濃郁香氣的茶水，注視著穿過長廊緩步而來的藍頭髮青年。
老者臉上滿是褶子，掛著慈祥的笑意，“凡兒，明天就成年了吧。”
“是的，師父。”被稱為凡兒的青年走到老者身旁，恭恭敬敬在老者身前的小凳子上坐下。
這樣的日子，他也不知過了多久，記事起就這樣。每隔三天泡一次那難以承受的藥浴，每天除了藥浴時間和休息時間都要來到這裡聆聽老者的教誨。
老者背後的書櫃，那些外界都罕見的古書，在他識字以來，他已經看了一大半。
青年感覺老者的語氣和眼神與以往略有不同，就好像看著一些將要遠行的孩子。
青年不禁心裡一慌。
老者可謂桃李滿天下，恩澤的人也數不勝數，只是他已退出江湖多年，隱居在這隻有湖水和青山的狹小空間。估計江湖早已沒有了他的傳說。
老者每天都是不慌不忙的，念念佛經，品品香茶，照顧著指導著這最為幼小的徒弟。每日只與這個小木宅子和青山綠水，還有那頭湖裡遨遊的六弟子相伴。
“明天你二師兄會回來。”老者的聲音帶著滄桑，好像從古老的時空穿梭而來。“他會帶你離開這裡的，你還年輕，終究是要去見識一下江湖的。我這糟老頭子哪裡還需要你們的陪伴。”
“師父……”青年有些不捨與黯然，但又不知如何去開口。老者決定的事情從來沒有人有任何辦法去否決。
青年記事以來只見過二師兄兩面，二師兄看著比老者還要老上幾分，頭髮花白，總拿著一個魚竿，每次回來只是跟師父打個招呼，就會盤坐在湖邊垂釣。
青年還發現二師兄垂釣沒有魚餌，他不懂事時糾正他，二師兄也只是對著自己笑笑就專心致志釣魚，是個很無趣的老頭。
倒是聽六師兄說過，自己十六年前是被二師兄抱到這裡來的。
“你的身世，你二師兄會告訴你。”老者的聲音很慢，“老二應該會送你去星空，那是武道最初的地方。其他的你二師兄明天告訴你，你明天直接走吧，不用再來跟我道別。”
青年抿了抿嘴唇，瞳孔通紅，站直身子，走到老者正前方，“噗通”一聲跪下，“咚咚咚”三個響頭，額頭青了一片，深深看了老者一眼，像是要把他牢牢銘刻在心裡，轉身向門外走去。
雖然枯燥的學習生涯今天沒有了，青年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老者無神的雙眸有神光浮現，注視著遠去的青年，瞳孔深處摻雜著難以言說的寂寞和不捨，從青年剛剛出生時便是他看著長大，那種感情，是他這無數年來很少體會到的。
哪怕他再如何得道，再如何古井無波，可他畢竟是個人，還是個孤寂的老者，雖然望子成龍這是不得不做出的割捨，但他還是難以自抑。
但到了他這樣的境地，這樣的情緒只是在眸子裡轉瞬即逝，又變得古井無波，深邃如淵，他的左手出現了一串古樸的佛珠，他輕輕的抹動，嘴中唸唸有詞，只是這樣的聲音，也不知道他自己能否聽清。
在青年轉身消失在目光所及之處時，老者背後櫃子邊，緩緩走出一道黑衣壯碩的身影。
黑衣身影頭髮根根豎立，如發怒的雄獅，雙眸透露著無盡的高傲，好像帝王佇立在山巔，俯瞰人間，又似遠古兇獸露出崢嶸。
只有在視線落在背對他的老者時，眼中的高傲才會完全消失，相反是說不出的恭敬。
這是他的師傅！這是他的父親！
他從一條小魚，成長到如今地步，師傅功不可沒。
金屬般鏗鏘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兇殘，從他嘴唇中緩緩吐出，“二哥太過慵懶，要不要我去跟著老九？”
老者搖了搖頭，讓老二帶，自然有他的考慮，讓老六去帶小孩，這個兇殘的傢伙估計會橫掃諸天，打下一片江山下來，哪還會有歷練的效果？
老者呢喃著六個模糊不清的音調，整個陰暗的房間，在這瞬間蓬蓽生輝，如佛祖輕吟，黑衣男子身上的兇意在呢喃聲中也隨之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