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縣衙裡便會派出兩三個衙役去收拾,屍首丟在亂葬崗上,連最低賤蠢笨的狗也不待見。
但狗不能順著眼前的屍油聯想到任何不好的東西,於是啃各類臘味啃得十分歡快,日趨長成膘肥體壯模樣。
其不動的時候,眼眸總是不自覺地微微眯起,同縣老爺此刻的神情別無二致。
師爺想著那浮腫透明、一按一個指頭印的屍首,眼看著縣老爺砸吧了幾下嘴。
趙縣令原本很是不想將尊貴的臀從這張新換的美人榻上抬起來,但念及師爺方才也不是全無道理的話,他終於還是紆尊降貴地起了身。
孃的,沒一天安生日子過!
那位小白臉王爺雖有極大的可能是隻紙老虎,可這紙老虎也不是沒有半點震懾力的,隨意抬起爪子拍一拍便很有可能將他拍的再也爬不起來。
埋怨歸埋怨,這筆賬趙縣令還是算得清楚的。
於是他罵罵咧咧地站起身,指點著他素來十分倚重的師爺去備轎,自個兒順手撈起丟在榻邊的鞋,將一雙形如豚蹄的腳塞進去。
坊間相傳,鎮南王殿下料事如神。
當年平定四方戰亂的時候,他是生平第一回披上玄鐵冷甲,生平第一回走出繁花似錦紙醉金迷的王城,生平第一回來到四面楚歌的戰場。
從目送他踏出王城城門的那一剎那起,沒人存著他還能安然無恙回來的心思。
遠方是未知的遠方,敵人是素未謀面的敵人。虎豹豺狼五毒俱全,步步為營,將也好兵也好,腦袋全連成一串,拴在自個兒的褲腰帶上,隨時都可能會掉下來。
短兵相接的那刻,冷鐵擦出火花,跟隨的軍師早已嚇得尿了褲子,方才知曉紙上談兵為何物。
而年輕的大帥長劍在手,帥印加身,卻已經能夠做到猶入無人之境。
他從未出過皇宮,從呱呱墜地到如今江山社稷重任加身,生於斯也長於斯,是一位真正稱得上不諳世事的小公子。
可那時,他明明身在關山之外,卻仍然沉穩冷靜、從容自如。
就算是從沒去過的地方,他也能猜想到其攻破點所在,三兩場戰役打下來,一舉成了眾將士心中的主心骨。
而這一次,他的判斷按理來說應當也不會有錯。
可時清然左看右看,腦袋轉了個螺旋圈兒,死活沒能盼到有人過來。
她站得眼痠,蹲下身去將腦袋往下杵,腳下有一小窩螞蟻,順著地面上的一道縫往外爬著,碩大的身子漆黑油亮。
耳邊,興旺還在慢慢地同宋煜辰講述著這位狗官是如何的羊狠狼貪、刮地以去。
這少年不愧是讀過書的,縱然已經落得了如今這般田地,談吐卻仍然不俗,吐字清晰且條理分明,抑揚頓挫之餘還能恰如其分地添上幾句憤恨怒斥。
其順耳程度,比起那半醉不醉滿嘴胡話的屠戶不知道要讓人受用多少。
鎮南王殿下見鬼能說鬼話,此刻見了人自然也能說人話,縱然是不說話,也一定能擺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譬如此刻,他人五人六地坐著,模樣清朗端正,怎麼看都是個靠得住的正直青年。
興旺顯然也是這樣想的,將心頭憋了不知多久的話語一瀉而出,僅存的一隻眼睛紅了一大圈,嗓音跟著沙啞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