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不看她,自顧自地往下說,一樣一樣,一字一頓,如數家珍。
他面色安然,眼底的神情一動不動,隨後收尾道,“還有桂花糕。”
小宮女這才從茫然中勉強抽回了一絲神志,唯唯諾諾地將方才抬起來的頭重新低下去。
一聲“奴婢知道了”還卡在唇舌之後沒來得及說出來,耳畔又落下一聲輕嘖。
小宮女登時打了個激靈,嚇得三魂沒了七魄,腦袋險些從肩膀上滾下去。
宋煜尋自顧自地又“嘖”了一聲,眼神並沒有看她。
頓了頓,他又道,“一定要熱的,焐熱了再端上來。”
小宮女沒有新皇陛下這樣從容不迫收放自如的本事,本就聽的膽戰心驚,驟然聽著他這般細緻入微的交代,意外之餘感覺有些說不上的違和。
然而縱使心頭疑惑萬千,她也不敢直接開口發問。
於是她就著一身涔涔的冷汗,腦袋嚴絲合縫地貼在了地上,聲若蚊蠅,“奴婢知道了。”
火氣已經發完了,化作一抔冷厲悉數落在了這一眾人身上。
此刻,宋煜尋面上湧動的暗潮已經重新歸於平靜。
他說話慢條斯理,眼神中再不見半點火氣,甚至十分溫文爾雅,頗有幾分春風化雨的味道,像是平常剛從上書房過來陪皇后娘娘用膳一樣。
只是他唇峰微微抿了抿,抿成了一道鋒利的直線,彷彿冷厲刀劍未出鞘的鋒芒,只消輕輕一動,便能將周圍這群小魚小蝦全串成一串架在火氣上烤了。
他道,“皇后身子不好,如今有孕,更需要謹慎小心,朕近日忙於政務,疏忽後宮,是朕的疏漏。”
頓了頓,他又道,“你們既在棲梧宮當差,便要當好這個差。對於朕來說,皇后是絕對不可多得的天下第一,無論如何,朕都不想再聽到任何意外的說辭。”
他斂了斂袖口,慢條斯理地彎了彎唇角,“如此,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一時間,大殿裡鴉雀無聲。
宮裡上上下下的宮女小廝都知道,當今的這位新皇陛下脾氣是一頂一的好,面容也是一頂一的溫和。
無論同官員還是他們這些下人,說話的時候都是三分的婉轉七分的隨和,其脾氣秉性之溫順和善簡直讓人不禁懷疑其與那位鎮南王殿下究竟是不是真的兄弟。
然而此刻,殿內的這些人忽然感覺到了幾分異樣。
這世界上的兇狠大約是分為兩種的。
第一種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明目張膽地舉著火把,將明晃晃的鋼刀橫到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脖子上,“刺啦”一刀割開一條血河。
另一種是不動聲色,口蜜腹劍,面上和和氣氣地微笑寒暄,慢條斯理地將匕首捅進對方的內臟,熱氣同鮮血一起糾結,纏繞成堅韌柔軟的腥甜繩索。
而對方渾然不知,接過這條繩索,跟著指示將其勒在自己的喉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