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八月中的天候,暑氣全消,山高林密的伏牛山裡更是清涼,有風時,吹得人一陣陣的冷。
不知山中何處,冒出了嫋嫋篝煙。若得近前,便可聞到陣陣香氣,原是炙烤的味道。粗粗兩道枝叉插在地上,做成個炙烤架子,架下柴火正旺,架上炙肉翻轉,呲呲冒油,叫人垂涎欲滴。
“孝寬的手藝,嘖嘖,越發好了。”陳慶之以手作箸,捧著炙肉狼吞虎嚥,半分士人模樣也無。
翻轉肉架的正是裴果,聞言笑道:“還不是使君你身體康復,胃口大開的緣故?”
且說當日宇文泰在嵩高河畔放過了裴果與陳慶之,兩個渡過河,一頭便扎進了伏牛山裡。
失而復得的黃驄馬馱起陳慶之,由裴果在前牽引著,專挑那坡緩道寬處小心行進。七拐八彎,走了多時,進得一處幽靜山谷,遂尋那可遮掩風雨的山洞,暫為棲身。
陳慶之累得狠了,倒地就睡。這一睡下去,溺傷加上心傷,竟是長久不起,即便偶爾醒來,也總是昏昏沉沉,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虧得裴果盡心,打獵摘果,照顧得無微不至。整整一個多月過去,到今日陳慶之才算是痊癒,時間久了,即白袍軍盡毀帶來的深深痛心,也為漸漸消弱,心情終得暢快許多。
吃飽喝足,陳慶之咂巴咂巴嘴唇,想起一事,乃有些猶豫地問道:“孝寬。。。我身體已然大好,這山裡又眼見得快要轉涼,是時候。。。動身了罷?”
裴果點點頭,神色自若:“那是自然。”
陳慶之一喜,脫口而出:“但能回到建康,我必奏告陛下,戰敗之罪皆我一人之責。孝寬每戰爭先,功勞赫赫,當請陛下重重嘉獎!”
“不必了。”裴果淡淡一笑:“待將使君送至魏梁邊界,我便折返而北,到時連大江也見不著一面,又如何會去建康?”
陳慶之面色大變:“孝寬你。。。你要留在北國,不歸大梁了?”
裴果嘆息一聲:“我本北人,其實自白袍軍出征那日起,我便已下定決心,長留北國。”
陳慶之急道:“元顥已為覆滅,你留在北國,何以為存?”
裴果雙目放光,大聲道:“我的兄弟們一個不拉,統統都在北國,他們也都還記得我裴果!我何以不能為存?”
陳慶之搖搖頭,冷笑道:“可是那一日看起來,我怎麼覺著你那幹兄弟並不想你回去?”
裴果一滯,神情有些尷尬,半晌無語。陳慶之趁機勸道:“北國紛擾,民生殘蔽,而我江東繁華似錦,國泰民安。孝寬啊,不如還是隨我回去罷。”
“江東雖好,不是我心安處。。。”裴果幽幽道:“使君,時辰不早了,今晚早些歇息罷。明日一早,我兩個便動身出山。”
陳慶之聞言,情知裴果心意已決,一陣黯然。
一夜無語。
第二日天光方亮,兩個飽餐一頓,也沒甚麼好收拾的,牽起黃驄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