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魏孝昌四年(梁大通二年)的三月初,晉陽城裡城外人馬往來不絕,城下城下各色旗旛紛揚,頗顯緊張之態。
爾朱麾下,除開留守所部,各路精銳人馬自並、肆、汾、廣、恆、雲等州郡源源不斷匯聚晉陽。今日計點,已得鐵騎萬五,步兵勁卒三萬五千,浩浩蕩蕩,聲勢驚人。一應輜重糧草堆積如山,數不清的民夫正忙碌裝車,只待一兩日後,大軍即要開拔。
晉陽城頭,爾朱榮閉著雙目負手而立,日光下一張白皙臉孔閃出妖異光彩,俊美得不像話;然而他雙目一睜,霸氣自生,但見其身形巍立如山,遍體玄甲雄厚,瞬間變得威嚴無匹。
爾朱榮身周,親族如爾朱度律、爾朱仲遠、爾朱世隆、爾朱兆、爾朱天光,部眾似元天穆、賀拔嶽、賀拔勝、侯莫陳悅、侯莫陳崇、李虎、趙貴,又侯景、司馬子如、孫騰、劉貴等等,個個英姿勃發,卻皆恭謹環伺,猶眾星捧月。
清風陣陣,耀日當頭,擋不住爾朱榮怒目遠眺,更長嘯大呼,一時意氣風發,直似睥睨天下。
正快意間,忽而城下快馬馳來,放聲大叫:“洛陽有詔,傳達天下!”
爾朱榮濃眉一蹙:“嗯?”
。。。。。。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元天穆面色發白,喃喃不止。
“皇帝竟然崩了。。。”賀拔嶽悵然而嘆。
原來洛陽快馬急報,傳諭四方,言二月二十五皇帝元詡暴病崩於顯陽殿。胡太后秉政,乃立宗族元釗為新帝,改元武泰。詔曰:四方方鎮各守其土、各司其職,非詔令不得逾境!
爾朱榮面上波瀾不起,實則內心吃了一驚:皇帝既崩,手上密詔頓作無用。此時入洛,不但“大義”不再,更有抗旨違逆之嫌,如之奈何?
一眾文武面色沉重,各懷心事,氣氛一發沉悶,全沒了早前昂揚之狀。
恰此時,爾朱兆跳將出來,豹眼圓睜:“哼!哪有這般湊巧之事?此必那胡。。。哦不,朝中奸佞作祟!我等無須猶豫,早早殺去洛陽,盡掃奸佞,也好為先帝報仇!”傳旨的詔使還在邊上,爾朱兆再是輕狂,也曉得收攏話語。
爾朱榮眉毛一挑,輕笑道:“吐萬兒休要急躁。”一轉頭,目光瞥向了詔使。
那詔使到得晉陽,滿眼見兵戈旌旗,早知不對,只因不得已,這才硬著頭皮上來宣詔;方才看眾人接旨時全無恭謹之狀,又聽爾朱兆話中之意,已是心驚膽戰;這時爾朱榮犀利目光電射而來,直嚇得他冷汗涔涔,強撐著道:“既是使君這裡已得詔旨,我還要趕去別處宣諭,就。。。不作逗留了。”
詔使身形方動,早被爾朱兆上前攔住,不敢再行。
爾朱榮呵呵笑道:“山西之地,直至北境,皆我爾朱榮治下。大使既到了晉陽,餘下宣諭之事,自有我一力擔之。大使你麼。。。呵呵,就不必急著走了。”說著上前一步,劈手奪過詔使所攜詔旨。
“這。。。那。。。那也行。”詔使面色如紙:“既是使君有心,我。。。我自無異議。如此,我便返回洛陽覆命去了,可不敢叨擾使君。”
爾朱榮皮笑肉不笑:“說甚麼叨擾不叨擾的,大使一路辛苦,好歹歇個腳罷?”不由分說喝道:“來人!送大使下去休憩,好生伺候著,可不許怠慢了。”
詔使心知再爭無益,只得垂頭喪氣由人“護送”而去。不消說,自是囚禁某處,容後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