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燈:“方才會良已說得很清楚,及時拿下仲覽,就是解救危局最好的方式。老夫既然是會良請下山的,當然要隨會良走在一起。就算孤身趕往善川城,也未必能及時找到那支商隊。”
寶玉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你難道不會飛嗎?”
圓燈怒意中又帶著尷尬道:“我的修為雖已有六境七轉,但還尚無化境飛天之能。”
寶玉:“可是長齡先生也是六境修為,他就會飛啊!”
圓燈先生的臉色就更難看了:“我涼風頂雖也有鎮派神器,但並無飛天妙用。而長齡門宗主有國君所賜的飛天神器,有六境修為自然可御器飛天。”
寶玉:“圓燈宗主,你也不必遺憾,假如沒有飛天神器的話,我恰好給你帶來了一件,是國君特意借給你用的。工師伯勞大人告訴我,此飛天神器中並無神魂烙印,以你的修為,只要弄明白其妙用,即可藉助它飛往國都。”
說著話,寶玉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銀光閃閃約有四寸多長,像是一艘小船的雕飾,伸手遞給了圓燈。圓燈下意識地就接在手中,一邊摩挲一邊問道:“國君為何要賜我此物?我雖被會良請下山、拿下了公子仲覽,但區區功績,也不敢受如此重謝!”
寶玉搖頭道:“國君恐不是為了謝你,只是暫時借給你趕路用的。我在國都中出發的時候,國君尚不知你跟隨會良拿下了仲覽,只是剛剛接到會良派人送道國都的秘報。國君下令請你到國都、商議禪位大典的禮儀,可能也想請你參加大典吧。
國君已派使者去了涼風頂,但也擔憂找不到你。鎮南大將軍說,會良要做這麼大的事情,說不定會請你這位師尊下山幫忙,你很可能就與會良在一起。國君派我來這裡,也曾叮囑,如果我遇到了你,便將這件神器交給你,好讓你能及時趕到國都、不要錯過了大事。
至於你協助會良拿下仲覽的功勞,國君會不會以此神器相謝,我就不清楚了。”
圓燈看著這件神器也很是眼熱,拿過去竟有些捨不得放手了。而公子會良上前一步,背對寶玉向著師尊露出了哀求的神色,意思是請他不要離開,否則會良跟隨長齡先生率領的這支軍陣走在路上,心裡感覺很沒底。
圓燈先生將那飛天神器收入懷中,長嘆一聲道:“多謝國君的好意,禪位大典事他還特意請老夫商議。但君使大人你也看見了,我正押送重要的人犯走在途中,不想出任何意外,行事得善始善終。我將與會良一起將仲覽等人押往國都,至於這件神器,屆時我將親手歸還國君,並當面向國君致歉。”
六境以上的修士,在巴原各國皆地位超然,如果他們不在國中任職,只是自行清修,國君也不可能強令其做什麼事情。後廩請圓燈去國都,圓燈也沒說不去,卻沒有按國君的意思立刻飛天趕去。
寶玉看了看圓燈,欲言又止,持節轉身道:“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查問的了。……人馬已將這條大道堵住了半天,繼續出發吧,我隨你們一起走。”
在正常情況下,寶玉身為君使應該趕到現場勘查並問訊相關人等,可他在半路上便遇到了這隊往回走的人馬,必須先問清楚才能繼續出發。問完之後,他卻發現自己不必再去善川城了。
兇案發生的現場,不僅善川城方面勘查過一遍,長齡先生這位高人也仔細搜尋勘驗過一遍。那裡雖然偏僻,但也是善川城通往國都方向的大道,白天有很多人馬往來,現場不可能長期保留。長齡先生勘驗之後便做了一個決定,將所有能發現的東西都帶回國都。
那一把大火留下的灰燼、灰燼中的的器物兵甲殘片、在山林中所找到帶著血跡的泥土,全部用車運了回來。裝了很多口大箱子,回到國都後要組織人手再專門查驗。
現場已經沒有了,若是到善川城查問相關人等。包括城主在內的涉案之人也都被帶來了,寶玉再去善川城也沒有了意義。而長齡先生與寶玉見面時。也告訴他就跟隨這支車隊一起返回,路上可能還會發生別的事,有他在,長齡先生才能放心。
當車隊再度啟程時,寶玉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一手持節,另一隻手輕輕撫過車上的那些木箱。大俊和商隊中所有遇難者的遺骸,就在那些箱子裡的灰燼中。可是寶玉已感應不到大俊的氣息。他一直默默地陪著大俊在走,一直走到天黑都沒有再說話。
寶玉並不是來查案並作出處置決定的,他之所以願意接過後廩所賜的紅節,只是想知道確切的結果、事件的真相,究竟是哪些人、為了什麼目的、做了哪些事。但無論如何,大俊已經不在了,不論巴室國將怎樣處置,他都不願放過真正的兇手。
公子仲覽並沒有撒謊,會良幾乎沒說實話,而圓燈先生只說了他自己願意說的實情。寶玉身為君使。其實該問的話都問清楚了,若是蕉鎧未歸案、白朮又不在的話,這件事情無論誰來問。恐怕都問不出更多的結果。
但商隊中還有一名倖存者,瀚雄看見了那些刺客,假如沒有這個“意外”,兇手便指向了帛室國的眾獸山——至少有眾獸山弟子參與。而寶玉心裡也明白,兇手恐並非來自眾獸山,在這件事中,公子會良恐怕比仲覽做的更多;至於圓燈先生這位高人下山,也絕不是為了救少務,只是為了等少務一死、便拿下仲覽。
既然連寶玉都能明白。假如後廩得知了查問結果,還能不明白嗎!那麼後廩又該如何處置呢?寶玉關心的並不是這個問題。他想要的只是真相,其實大概的真相已浮現於心中。
也許在國君後廩看來。他的謀劃非常成功,只要少務平安歸國便大局已定,且將少務繼位時的隱患都都暴露了出來,不論如何處置都很從容。後廩也許不是有意讓商隊遭遇這種結果,恐怕也沒想到他們會在巴室國境內引來這樣的刺客。就連長齡先生也被驚出一身冷汗,幸虧瀚雄最終保住了命,否則對於少務來說也是個重大損失。
少務還有不到十天就將繼位為新君,巴室國屆時亦將舉國歡慶,可是寶玉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他親身經歷了一切,將多有情由想清楚,其實只是個很簡單的事件。各色人等站在各自的角度是怎麼想的、又做了哪些謀劃,寶玉至此已看得清清楚楚。
離開家鄉在巴原上走了這麼久,寶玉還從來沒有將世間紛繁的人與事看得這麼清楚,難道這就是山神要他來經歷的一切嗎?或者只是偏偏讓他給遇上了,或者只要他在世間行走、遲早都會見證。
當天在一處村寨中過夜,次日凌晨人馬繼續出發。寶玉終於不再步行,到了車上坐在瀚雄的身邊。長齡先生嘆道:“小路,多謝你送給瀚雄的劍符,否則他也逃不出來。”
寶玉:“您當初是國君派去接應少務的,當時也一定親眼看見了瀚雄與大俊混入了那支商隊,卻沒有把他叫回來,如今是何感受?”
長齡先生:“你想問我是否會因當初的決定而後悔嗎?說實話,我也沒有料到他們會遭遇那樣的刺客襲擊。如果少務真在這支商隊中,就算是我親自護送,也未必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如今感到的只是後怕。
但我清楚一件事,瀚雄若欲成大器,必須經歷艱險磨礪。所謂的艱險,可不僅是吃吃苦頭而已。我雖沒有遭遇過刺殺,但當年行遊修煉之時,亦有過比這更危險的情況,有時並非與人動手廝殺,我突破六境閉關時的經歷,也是九死一生。
我很慶幸他還活著,有了這次經歷,他能在世上活得更好,或許將來也能在修煉的道路上走得更遠。小路先生,這不就是你這一路所說的修行嗎?”
寶玉默然未答,瀚雄如今還活著,長齡先生自可以說出這番感受。可是大俊呢,那位性情開朗、喜歡開玩笑卻胸無大志的師兄,如今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