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池那張無面的臉怒得擠成了一張揉皺的紙,“天不助我,觀水那賊竟賜了你造化神爐。”
我手中顧天池的本命神劍忽然漲縮屈伸不定。梅蕪城慌道:“原道友快棄劍。他要自爆本命!”
手比心快,我應聲扔劍,顧天池的劍落入中室山的幽谷之中。好似天崩地裂,此山一搖,有似疊至極高的豆腐,層層坍下。
顧天池的口似關不住的水龍頭,老血和白沫嘩嘩吐出,人似癲癇發作,在藍火罩子四處亂撞,至高的九轉神火在他的身體上燒出無數透明窟窿來。我第一次見到本命法寶被毀的情形,就如自殘一般,無論身體和元神俱是無可挽回的大創。
數十道劍光從帝都方向,朝中室山疾馳飛來。這是我當初在帝都獅子吼的意圖。
顧天池依舊捂著無面臉,發瘋般地撞開藍火罩子,也再不能從容搜檢亂石堆裡梅蕪城和我,慌不擇路地往廢墟外面逃去。
半個時辰後,一眾帝都來的修真者將兩個半人半鬼的元嬰從亂石堆裡刨了出來。
一個元嬰自雙目以上半張臉全毀,顯出半個額頭的白骨,如何看都是一個邪派修士,卻自稱是龍虎山的嫡系門人,他們宗唯一的新晉元嬰梅蕪城。
另一個元嬰赤身裸體,僅憑一張獅子皮遮體,臉倒正常,只是滿和著血與泥。他,也是我,自稱是崑崙宗觀水祖師的法嗣,崑崙蕩魔院知院原劍空。
數十群修的神色又是好奇,又是譏笑。那領頭的男修真者目光冷峻地掃視我與梅蕪城兩人,手始終按在佩劍上,一言不發。
另一個女修真者也是面如霜雪。莫語冰斥道:“原劍空,山河榜期間各宗各派禁戰止殺。你私入帝都也罷了,強攻帝都大陣,放言嬌笑是欺我們劍宗無人嗎!你又用雷法轟炸京畿的中室山,到底意欲何為!”
我環視了一圈,確定圍觀群修不止是劍宗中人,人群裡還雜著駐在帝都的龍虎宗石子明、崑崙宗的知了義等。我遂向那領頭的男修真者道:“曉月兄,恭喜你晉升元中。能否與我一件袍子遮身?你們劍宗既然殺人不成,至少送我一件衣裳壓驚。”
人群裡,石子明大驚失色道:“原院主,你們何故到了帝都?劍宗的道友們向來以身作則擔當天下,又哪裡會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破了規矩?”
他指著畫眉曉月道:“天下人雖然皆知曉月道友,與你積怨極深。但他以天落真人為榜樣,只會在天下人見證下與你公平一戰,絕不會暗中害你性命的。”
我微笑道:“石道友,那我和梅蕪城是無事到帝都來自殘玩,還鬧出動靜請劍宗的朋友看白戲嗎?”
“這……”石子明顯出疑惑之色。
曉月道:“讓原劍空放完厥詞。若他壞了山河榜規矩,又汙衊我們劍宗,我們蕩魔院便再押他入鎮妖塔又如何。”
我冷笑,然後請石子明、知了義取藥給梅蕪城治外傷。知了義納戒恰有一件崑崙道袍與我。雖不合身,我也將就穿了。
梅蕪城指著我脖頸上蜘蛛墜子道:“我奉本宗徐掌門之命,與崑崙原道友護送我宗的十絕陣圖回龍虎山。中途我們微服入帝都,瞻仰益皇帝的遺塔。不料在帝都我被一個上層元嬰偷襲擄到此地,原兄也險死還生。原兄不愧是我們宗門的表率,仁俠過人,帶傷冒死追來此地援救我,與那上層元嬰惡戰。也幸諸位來到,那上層元嬰畏懼形跡暴露,落荒而逃。”
他說罷,從袖中取出方才記錄我與顧天池戰鬥的寫真符:
寫真符上三人激鬥。我和梅蕪城的慘狀栩栩如生。獨有顧天池的形狀模糊,如同一個紙片假人。我和梅蕪城俱是愕然。果如顧天池所言,他有無常劍心,占卜不能測,記錄失其真。
我們沒法一下子指認顧天池。不過,至少證明了的確有一個上層元嬰在觸犯山河榜的禁令危害我們的性命。
莫語冰道:“同門互救,理所當然,我們劍宗人人如此,沒什麼可誇的。大概原劍空殺過宗門人,今番倒能救人,在你們龍虎宗眼裡,就顯得稀奇了。如今山河榜期間,往來帝都的正邪兩道上層元嬰都不在少數,梅蕪城,你們崑崙和龍虎征戰西域,也得罪過不少。憑什麼說是我們劍宗的元嬰害你們。”
梅蕪城只好緩緩道:“那位上層元嬰的劍道無匹,貴宗之外恐怕難做第二人想。”
我道:“梅道友,理站在我們這一邊,不必顧忌劍宗人臉面,吞吞吐吐的。曉月、莫語冰,是顧天池刺殺我們。”
人群裡幾個劍宗小弟子果然紛紛嚷叫起來:“休得汙衊我們帝師、汙衊我們蕩魔院。顧真人如今遠在漢中,豈能現身帝都?你們也說是臨時起意潛入帝都,連你們自己都行無定蹤,顧真人又怎麼能算到?”
莫語冰也是不屑地嗤笑。
我暗思,這些劍宗人怕全不知道魏崢嶸與我的聯絡,也自然不知道顧天池與鎮妖塔的溝通。可我即便不能拿出證據,也要散佈對顧天池不利的流言流語,埋下他們對顧天池懷疑的種子。
我道:“自然是你家真人神通廣大咯。他被我奪了本命神劍,不得不自爆。你們山裡撿撿,或許能撿到幾塊殘鐵。回頭再讓顧天池出示下他的本命劍,拿不出,便是他了。”
莫語冰擊掌。果然有劍宗門人向他奉上幾片神劍殘塊,是光彩熠熠的五行之精。
她審視後道,“顧真人的本命神劍叫不毛之劍,是萬里雲祖師親賜的草木七劍之一,但我們俱沒有見過,也沒有輕慢請真人示劍的道理,這區區殘塊全然無從證明。更何況,這世界雖然我宗的劍道至上,但也有個別通武道、有神兵的厲害元嬰,武神周佳便是其一。原劍空,我劍宗斷沒有害你的可能,即便天下最痛恨你的曉月,也能剋制對你的殺意。”
眾劍宗人點頭稱是。我看到了,曉月的手一直按在佩劍上,沒有向我出手。
曉月終於開口,“原劍空,我現在就押你們滾出帝都,永遠別讓我在帝都第三次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