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天子盡忠,何奸之有?公主說的若是此間的戰事,那就更無從指摘我了。容我讀完第二封詔書——侯德健親自負荊請降,天子既往不咎,封其為宇宙大將軍,世襲猴山一帶,永不更易。另詔侯德健入京,與天波侯郭子翰共領禁軍——此間已經沒有戰事,百姓與士兵都能休息,崑崙門人也可以移師討伐蕭龍淵。宇宙大將軍不念舊惡,願意放棄西域其他城池的管轄權,想必崑崙的祖師真人那邊也可以交代了。”
那詔書上有妖猴德健的畫押。琳公主也認得清楚,畢竟妖猴也在封禪書上押過元神。
我大笑起來,這真是前所未有的荒唐事情。西荒軍和西軍經歷多少險阻,都不如文明大典的嘴皮子嗎?不,恰恰正是我們連破七陣的威勢,迫使妖猴放棄了中立一切勢力的原則,投靠了一方。然而它投靠的是朝廷。
“你是什麼時候與妖猴德健接上頭的?我們一直軟禁著你,妖猴也是方才出關。”我問。
文明大典道,“天意。”
“我討厭顧弄玄虛的神棍。”我道。
“嘻嘻,我一直在雲宅觀察著諸位呀。”山中公的人頭突然睜開了眼睛。
琳公主的貓妖倏地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那頭顱一彈,從案上飛去。大殿那廂一搖一晃地走出一具無頭的軀殼,行走的軀殼還倒拖著雲仙客的銅像。仙客的銅像倒沒有缺手斷腳,只是銅像上的藍寶石眼睛被生生挖去。
飛行的頭顱與軀殼相接。頭顱接反,臉朝後背。後背的臉向我們作了一個鬼臉,迎風又晃了晃。矮小的山中公現出了矮小的妖猴德健的本來面目,它原是一隻白毛黑尾的漂亮猴子。
“俺的腦袋方才被雲仙客這死老道切斷了,怎麼也接不好,權且擱著,崑崙的娃娃可不要驚嚇呀。”
妖猴倒手倒腳地上座,大快朵頤起來,
“俺沒本事,打不過雲老道,偷不來宇宙鋒,只好拿老道的銅像發洩發洩,挖掉死老道的賊眼睛,挖掉!挖掉!”
琳公主不由讚歎,“妖猴,你實在是了不起,怪不得能傷我娘。我一直以為你只憑武力,真是大錯特錯了。近一個月來,你整日在我們眼皮底下溜達,武神、文侯、原君、我,崑崙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能看破你。我們的注意力全放在十絕陣圖上,誰能想到是空城計,你就在龍潭虎穴裡靜靜養傷呀。”
妖猴笑得人仰馬翻:
“十絕陣圖是我從魔祖師那裡順來的天下至寶,加上一字錯,加上宇宙鋒,你們就像乞丐跌進了金窖,眼睛還會向別處眨嗎?我的城主那麼軟弱,我的兵馬那麼稀爛,我又傷得那麼重,你們的戒心早丟了個乾淨!——唯一的意外是,康敏清太軟弱。你們逼他選邊時,他蒙了心竅,竟然要告發我,只能死了。”
妖猴好不容易停止了笑,向我們正色道,
“妖怪修道的基本功便是幻化人形。因為我是弱者,笨功夫煉得極勤。強者目中無人,往往翻在弱者的手裡;弱者能夠忍辱迂迴,終究騎在了強者頭上。小白虎,你可要記牢了,這是本將軍連返虛都手到擒來的秘訣。”
琳公主不屑地一哼。
妖猴的幻人形術已經煉至了巔峰,怕是隻有云仙客一人看破。臨走時仙客的提醒,原來也指眼門前的這樁劫難:我們崑崙全夥門人要栽在妖猴的偷襲中,他心中怕是一直偷樂,偏不道破。雲仙客實在討厭,妖猴挖他眼睛挖得很好。
文明大典向妖猴施禮,信步走出了雲宅,“崑崙眾人任憑宇宙大將軍處置。我要返回帝都復旨。大將軍,你我和議已成,姬小艾等若敢違背,就是公然造反,天子賜你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
留下我們三人與妖猴德健尷尬互視。
我道,“妖猴,你嘮叨了那麼久,倒是一幅成竹在胸的樣子,不怕死於話多嗎?過去幾個月,你受了宇宙鋒重傷,只能在我們眾元嬰鼻息下忍耐。就算好了七七八八,今天又捱了雲仙客一劍,頭都搖搖欲墜,你自信能殺我們嗎?連文明大典這個幫手,你都支開了。”
妖猴搖頭:“你們又錯了。第一,無論我傷勢如何,你們今天一旦踏入雲宅,就只能束手就擒。”
話畢,我們足下的草茵陡然顯出一口深淵般的巨鼎模樣,鼎四緣刻畫遍了奇奇怪怪的鳥獸魚蟲——這是,一字錯最初的形態!
我、琳公主、柳子越全無抵抗之力,悉數被攝入九轉法寶九鼎之中。我頓時明白,文侯他們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全部失蹤了。
鼎外,傳入妖猴德健的得意聲音,
“第二,我根本不想殺害你們。你們全是我的肉票,我要崑崙的贖金,還有一份崑崙長老會的誓約:永遠不得與我妖猴德健為敵,永遠不得謀奪我的一字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