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問春正準備上前去拿下太子哲,卻聽祝新年開口道。
“先等等,我先與他說兩句話。”
祝新年親自走上前去,站在太子哲身邊,問道。
“方才在宮中,你說願意效仿齊國公主貞獻國於秦,這可是你的真實想法?”
太子哲哭得雙眼腫脹,涕淚滿面,見有人跟自己說話,即使是敵人,但他還是用衣袖擦了擦臉,儘可能保持儀容,甚至還行了個禮,道。
“沒錯,我就是這樣想的,公主貞獻國於秦不僅保住了齊國王室宗親,也保住了齊國的百姓,其實只要君王能珍惜民生、勵精圖治,誰來坐這個王位都不重要,只可惜父王不肯聽我的話,若是能早些放手,楚國又何至於成了現在這樣子。”
祝新年聞言輕輕點頭,道:“你倒是看得開,外界都說你不善朝政,但聽你這番話倒覺得頗有一番大智若愚的感覺,你若願意代表楚國王室歸順秦國,我也可以像對待公主貞那樣保留你的一切身份待遇不變,即使楚國的領土歸秦國管理了,你這一輩子也可以醉心書畫,不必為生活發愁,更不必四處流亡。”
這種條件已經非常吸引人了,當初趙王要是能得到這樣的待遇估計睡著了都要笑醒了,但太子哲似乎對此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抬袖又抹了抹眼睛,隨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布包。
“這是……這是楚國王印和天匙碎片,是父王讓廉頗老將軍交給我的,他們想讓我去燕國,找燕王幫忙保命,以後若有機會,就再召集楚國後裔重新立都稱王……”
太子哲慢慢起身,將布包交到了祝新年手中,垂首輕聲道。
“那些人說得沒錯,我沒有治國理政的才能,即使拿了王印和天匙,又得了燕王的幫忙,日後真的稱王又能如何呢?以我的能力根本治理不好一個國家,楚國後裔跟著我也只會平白遭罪,最後又被秦國剿滅,重蹈今日的覆轍,既然結局已定,又何必非要折騰一回,讓那麼多人再白白付出性命呢?”
太子哲微微搖頭道:“我以前在畫院中聽秦國畫師提起過秦王和咸陽城,他們說秦王是繼周文王之後最英明的君主,秦國在他的治理下國力強勁、百姓安居,我始終認為天下一統才是太平盛世的象徵,諸王割據終究不能長久,我雖沒見過秦王,但看齊國目前的情形也知道秦王肯定是個信守承諾之人,現下又得了你的保證,相信名震天下的安勝君應該是個可信之人吧?”
“我說的話全部可信,你既然願意獻國,我也一定會保證你的待遇,從今以後你可以繼續生活在壽春王宮之中,一切待遇依照太子規格不變,你以後子嗣的食邑待遇也依照規制提供,只要你們不生反叛之心,定可享永世榮華富貴。”祝新年道。
“榮華?”
太子哲長嘆一聲,道:“榮華只是身外之物,我這一生除了痴迷字畫之外,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父母長壽、兄弟和睦,如今父王和母后都不在了,兄弟姐妹也都去世了,壽春王宮只是楚國的王宮而已,它已經不再是我的家了。”
他的目光看向地上滿臉鮮血的廉頗,忽而問道。
“老將軍是為了我楚國盡忠而死,他是忠臣,不該曝屍荒野,安勝君是明事理之人,可否請求您妥善安置我父王母后和老將軍的遺骨呢?我實在不忍心他們成為孤魂野鬼飄蕩在人世間。”
祝新年點頭道:“這個你放心,剛才我已經遣人去安排後事了,我雖有心留老將軍性命,但老將軍誓死不肯投降秦國,也是忠肝義膽,為天下臣子敬仰。”
“安勝君剛才勸說老將軍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諸國都懼怕你,但我卻覺得你並不是個惡人,將楚國交到你手裡我也放心了。”
太子哲整了整衣袍,朝祝新年恭恭敬敬行了一記大禮,而後轉身朝城門外走去。
“等等!你這是要去哪?”祝新年問道。
太子哲沒有回頭,他仰頭看了一眼城牆,原本飄揚著楚國旗幟的城牆現在已經插滿了秦軍戰旗,無聲地宣告著這座城池已經易主。
“我現在已然不是什麼楚國太子了,只是草民一個,天下之大,哪裡不能去呢?以前我總說要出去走走,訪遍世間名山大川,繪遍天下奇景,往日礙著身份不能去,現在是該出去走走看看,雲遊四海去了。”
他抬袖揮了揮手臂,以一種輕鬆的姿態朝祝新年告別,然後毅然決然放棄了所有食邑待遇,孤身一人離開了壽春城,去追尋他心中的自由世界去了。
“這人……父母兄弟剛剛身亡,國家也沒了,他竟然還有心思去雲遊四海?”
杜問春只覺不可思議,究竟是怎樣六親緣淺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啊。
相反的,祝新年倒是很理解太子哲的決定,輕聲道。
“該流的淚他剛才都已經流過了,楚國滅亡已是定局,不是以他的能力能改變這個結果的,他在壽春城鬱郁一生是一輩子,出去浪跡天涯也是一輩子,如果楚王和王后還活著的話,應該也想他離開壽春,去過平靜自由的生活吧。”
杜問春側頭看向祝新年,問道:“總使大人竟然如此瞭解太子哲心中的想法?”
祝新年淡笑搖頭,道:“不是我瞭解他的想法,而是我曾經經歷過跟這差不多的事,知道人該往前看、向前走,永遠困囿於過去的陰影中只會毀了自己,太子哲看似什麼都不會,實際他才是楚國最清醒的那個人,如今離去才是他最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