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焦府。
內閣次輔,華蓋殿大學士焦芳被下人攙扶著,進了書房。
剛從宮裡回來,焦芳本來就十分蒼老的瘦臉上盡顯疲態,還未來得及褪下大紅官服,兒子焦黃中輕聲邁入,躬身道:
“爹,您回來了?”
那下人退下,焦芳才道:
“嗯,和李東陽他們爭執到現在,還不是為了浙江巡撫任命一事。”
焦黃中上前,給父親更換了便衣,接著話頭說:
“浙江巡撫可是個好差事,那兒的油水多得都漫過河堤了,尤其是江南織造,可是一本萬利啊...”
“本來,劉公公和我通了氣,這個缺兒早就有了人選,江南織造局那邊,也預先安排了監造太監同去,這本是板上釘釘的事,而那兩個老東西就是不肯擬票,哼!”
吏部提案十三省巡撫的奏疏,必須由內閣商議,附相關意見後貼在奏疏之上,稱為票擬。
票擬後的奏疏,首先要經過司禮監披紅才可生效,而掌控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劉瑾,無疑權力巨大。
當初劉瑾擠走劉健和謝遷兩位閣老,換焦芳入閣,就是打算在內閣安插一個眼線,進而牢牢控制住外朝通向內宮的最後一扇窗。
不過,焦芳這個人行事粗鄙,對人睚眥必報,時常以九千歲門生的身份壓制閣臣,招惹了很多不必要的事端,反而讓劉瑾十分頭疼。
此時,看出父親的心情很糟糕,焦黃中本來想好的臺詞便堵在了胸口,遲疑著要不要說出來。
焦芳坐於梨花木太師椅上,瞟了一眼兒子,問道:
“那件事辦得如何了?”
“父親...”焦黃中湊到跟前,謹慎道,“事情黃了。”
“黃了?細說。”
焦芳眉頭微動,卻並沒有太吃驚,畢竟是活了七十多歲的人精,又久經宦海沉浮,還不至於亂了分寸。
“父親,兒子這一次本以為會穩操勝券,哪知道陸家的那個書呆子又吃錯了藥,把兒子的提議給拒絕了...”
焦黃中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焦芳聽後,臉上不由得浮起疑色。
“你方才說,那陸家大少因為丟了功名,昨晚懸樑自盡過?”
“兒子是聽下人說的,也暗中觀察過他的脖頸處,確實有些淤青,不像有假。”
焦黃中一邊說,一邊為父親倒了一杯茶。
“一個為了功名甘願賠上性命的人,怎麼會冒然拒絕這麼大的誘惑?況且,只隔了一夜,陸家的態度驟變,難道說...”
“父親的意思是,陸家有了大靠山?”焦黃中神色吃驚。
焦芳冷哼一聲,“這天下所有的靠山加在一起,能抵得上九千歲的一根手指頭?”
“父親說的是,如今九千歲總攬朝政,那些不聽話的言官們廷杖的廷杖,下詔獄的下詔獄,剩下的也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了。既然陸家不可能有比九千歲更大的靠山,那隻能說明…他們是真瘋了!”焦黃中堅定不移道。
“狗屁!”焦黃中瞪了他一眼,“陸家祖輩經商,產業遍及兩京十三省,幾乎是富可敵國,他們不可能犯傻!”
“那是因為什麼?兒子實在想不明白…”焦黃中額頭冒汗。
“不光是你,老夫暫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陸家表面看上去有恃無恐,似乎留有什麼後招。我真正擔心的是,咱們揹著九千歲做的那些事,不小心被外人探了去…”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焦芳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