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想多站一會兒,但小腿疼得受不了,而且他整個人感覺十分虛弱,汗從額頭上滲出來,很快就溻透了阿東的衣服,他不得不拖著一條殘腿往屋裡走。
室內幾個人也全部都一籌莫展的樣子,阿東撿了個沙發邊坐下,飯菜全部一口沒動。
不吃飯也解決不了問題。道理誰都知道。尤其萬茜,到現在為止她幾乎一直在哭,阿東懷疑萬茜的兩個眼睛像安了兩個水龍頭,而現在水龍頭正開著,她的眼淚幾乎源源不斷。金先生一直在她身邊陪著,輕聲安慰。
除此之外,阿東還覺得有一件事兒十分棘手。最近這幾天梅子幾乎天天來電話,梅森幾乎天天跟萬歡影片。今天如果她們來影片他該怎樣說?
就算今天容易打發,明天呢?後天呢?
阿東覺得自己渾身都滾燙,他只好不停的喝水,高天成問他怎麼了?他說沒。
“你發燒了?”高天成問。
阿東沒說話,但感覺自己兩頰熱得通紅,喘氣也開始費勁兒,高天成將手放在他額頭,迅速移了下去。他問金先生:“有退
燒藥沒?”
金先生全情專注在萬茜身上,被他一問,先是一愣,後來才完全反應過來。
“你等一下。”他兩條大長腿跨過茶几,
金先生找到退燒藥,拿給阿東,這一次阿東看都沒看。直接問:“吃幾顆?”
“一顆。”金先生簡短回答。
阿東將白色藥片吞進肚腹,沒一會兒汗如雨下,燒也跟著退了。等待變得漫長,然而人又必須要學會等待。
太陽昇起又落下,直到日暮黃昏,萬歡音信皆無。中午阿東跟高天成簡單吃了一口,萬茜則一天水米沒打牙,金先生陪著也一口沒吃。
高天成說,你不吃飯也解決不了問題呀,你得吃呀,這家就你一個壯勞力,你再垮掉,誰照顧萬茜?
金先生瞄了那飯菜幾眼,不為所動。
阿東低聲嘀咕一句,說:整的跟真事兒似的,就怕有人賊喊捉賊。
金先生淡然瞄了阿東一眼,沒作聲。
說實話,金先生心裡真沒底。如果來人不是為錢,他估計恐怕真是組織介入了這件事兒。組織或許知道了他對萬茜的意思,或許知道他想帶萬茜跟萬歡遠走高飛。他心裡很亂,不知道應該感謝組織還是......
感謝?
是的,感謝。萬歡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再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對萬歡做下的事。不安的潮水漫上來,很快淹得他幾乎無法喘息。金先生鬆開襯衫的最後一枚鈕釦,即使這樣,呼吸也並未覺得順暢。
命運早早打下了伏筆,現在才悔悟可能為時已晚。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會阻止萬歡碰觸那個東西。一想到那個東西,萬歡不由感覺到噁心,這東西其實並不常用,能一刀斃命的事兒他從來不留後患。第一次用這東西是用它來對付自己組織裡的兄弟,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對方究竟違反了哪條門規,那人被關起來,打處鼻青臉腫,到最後奄奄一息,仍舊不肯向組織屈服,於是他們對他用了這種藥。
那兩個月......
他不願回憶。殘忍,他幾乎習慣,但對萬歡都這樣殘忍,他不能原諒那時候的自己。
金先生閉上眼睛,那兩個月,那個人被關進一間有監控的小黑屋,他們每個人的手機都可以聯通到監控,實時檢視到那人在裡面的情形。他們看著他的面板一點一點潰爛,接著是裡面的肉,有時那人一碰,肉渣自己會掉下來,再來是骨頭,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體的每一處器官一點一點爛掉、融掉......
金先生打了個冷戰,他煩躁不安的站起來,無法想像萬歡會承受這樣的死法兒,一旦萬茜知道這一切是自己所為,他不敢往下想。
夜幕悄悄降臨,不知名的鳥兒棲息在院落裡
的樹上,寬大的樹葉擋住鳥兒單薄的身影,若非他們偶爾發出輕聲鳴叫,甚至沒有人會感知到他們的存在。
狗兒今天表現得也特別安靜,晚上金先生過去餵它,它只衝他搖搖尾巴,平常它都會朝他叫幾聲,甚至將兩條前爪搭到他肩膀上來。但這一次它並沒有,它眼裡始終是張惶而又委屈的神色。
金先生猜測一定是一整天沒有人理它,或者它沒有見到小主人。這條狗跟萬歡感情十分好,萬歡十分喜歡它,從前家裡沒這麼多人的時候萬歡常跟這條狗一起玩兒,有時他們一起去海邊,萬歡拋起球或者飛碟,那條狗追、接住,再叼回來給萬歡,有時狗兒玩得高興了,會撒著歡把萬歡撲倒,粗糙的舌頭舔上萬歡的臉,男孩兒的臉皺成一團,笑聲卻能飄出去好遠。有時一人一狗回來,兩個都髒兮兮髒得要命。萬茜和他總是邊抱怨一邊忙不迭的幫他們清理,有時萬茜負責狗,他負責萬歡,有時是他負責狗,萬茜負責萬歡。金先生清晰記得男孩兒髒髒的汗漬,順臉往下淌的痕跡,第一次清洗出來的男孩兒總會被媽媽責令再清洗一遍。
偶爾金先生會幫著萬歡作弊,他們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有時作弊成功,有時作弊不成功。不成功時兩人會被罰站,貼牆根兒站得溜直,直到萬茜法外開恩。而作弊成功時兩人會互相擊掌。
狗兒沒有跳起來,它吃了兩口自己的食物,就一個人蜷進狗舍,尾巴從身後兜過去,眼睛望著遠方,瞳仁裡淚光閃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