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清早起床,我們送完了梅森他送我去上班,還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一樣,到了中午他才給我發了一條微信,問:怕什麼呢?
我五味摻雜盯著那條微信看了好久,越看越來氣。心想,你當然不必怕,你還可以裝出高風亮節的樣子薄得個好後爹的賢名兒,身為男人還不計較自己老婆的過去。可是我呢!稍有差池那叫張唸的小子就可能不認我。到時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將何以自處?!
光想一想那情景我就頭皮發麻。
我把電話放下,沒回他,趴在桌子上裝死,直到有人敲門才正襟
危坐,等來人把事情說完了我整個人便又完全垮塌下來,像灘泥一樣攤在桌子上。
過了一會兒,高天成的微信又追了過來。
這一次他直戳要害:“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認他了嗎?你要是真想好了我沒意見。”
這條剛發過來,另外一條又馬不停蹄的趕到我手機裡來:“我圖的什麼?”
喲嗬!他還來勁了。老孃心情不爽,沒心思哄他。我看那電話越看越來氣,於是重重將電話扣在桌面上。
“眼不見心不煩!”我自己跟自己說。可是,真的煩,那煩仍舊在,幾度夕陽紅。
那兩天我都心事重重,有一次晚上做夢夢見張念不認我,他指著我的鼻子痛斥我自私、無恥、卑鄙,我氣極了,揚起手來給了他一巴掌,沒想到那一巴掌直接把他躺倒在地,他後腦流出血來,像開在地上了大朵紅色的花,那花開得愈發的大,我渾身哆嗦,跪在地上,抱起他來,卻沒想到他小小一張臉忽然間變成了淮平。淮平跟我說“媽媽!”
我一身冷汗,直挺挺從床上坐了起來,胸口兀自起伏。高天成也坐起來,沒問我怎麼了,而是一把將我摟入懷中,告訴我一切有他,他不停溫柔的拍我的後背。
“沒事,沒事,不要怕,有我。”
我抵住他胸口,止不住嚶嚶哭泣。淚水打溼了他的面板,他顧不上擦,直到我哭得累了,重新躺在床上,他手緊緊握住我一支手,我仍舊不放心,閉上了眼睛沒等自己睡實便又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看到高天成沒睡,他正看著我,這才又放心閉上了眼睛想睡覺,可沒過多一會兒又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我總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在看著我,內心那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我又跑了出來,那個曾經被別人也被我自己極度討厭的自己,我記得自己那段最為不堪的過去,極為灰頭土臉的日子,那幾乎是我截至今天為止的人生裡的至暗時刻,那時我失婚還一無所有,孤身一人帶著淮海,前路漫漫,我卻連個方向都搞不清楚。
每一次我睜眼,都見高天成倆眼珠子像電燈泡一樣看著我,如此反覆幾次,我才漸漸安心真正睡著。
高天成說我該找那個什麼留過洋的心理學博士啊還是碩士呀什麼的看一看。
“我又沒病。”我低聲咕噥。
高天成將車子停在路邊,打了雙閃。
“哎哎哎,你現在這車幹嘛?現在是早高峰,別人怎麼辦?”
高天成一笑,“呀!還知道是早高峰!還知道不能亂停車!還知道管別人!”
我懨懨的白了他一眼,連續幾晚睡得都不好精神不濟,我懶得跟他逞什麼口舌之利。
不過靜下心來又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我從前只敢偶爾偷偷看張唸的照片,太快了
,八年了,從生下來到現在,八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我沒有一天曾留在他身邊,如果說開始是因為迫不得已的話,那麼後來呢!
我合上他照片,照片裡的他陽光開朗,他有自己適應的生活圈子,自己熟悉的老師同學,有一直照顧他被他當作親生母親的女人,我唐突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他會怎樣?
他又不像其他的孩子,有奶便是娘,靠物質可以賄賂可以收買,他身體裡淌著張若雷的血,有張若雷的基因,張若雷什麼樣我太清楚。他如果是可以輕易原諒別人、原諒自己的人他就不會幹出什麼自我放逐這樣的事兒來!
我跟高天成說出我的顧慮來,高天成直接就扯下了我的人.皮面具。
“你怕他不認你?你是為他好還是為自己好?你是怕他受刺激還是你自己就受不了這個刺激?你是他媽,他認不認你你都是他媽,你怕他不認你是怕別人否定你嗎?你不肯去面對這件事兒,究竟是出於對他的維護還是過份在意了自己的感受?”
我聽了這話大為光火,當然惱羞成怒。剛想質問他說這些到底什麼意思?是說我不夠格當一個媽媽嗎?
可是我真的夠格當一個媽媽嗎?
我發現我其實無力反駁也無言以對,只好沉默的敗下陣來。
高天成安靜的坐在我身邊來,執起我一支手。
“親愛的,別怕,你能一輩子不見張念嗎?相信我,這種事兒,越早處理,越早面對,你耽心的事情發生的機率越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