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要吵。”
他把手指深深的插進自己頭髮裡。他頭髮又黑又濃,據說,這樣的人心思重,總願意自己折磨自己。
我靠在最近的一個窗臺上,眼睛朝外瞅著,卻什麼也沒有瞧見。
隻影影綽綽彷彿看見張姨一個人,她在那個院子裡,她給老太太喂藥,給我們做飯,她知道每一個人的口味。我第一次見到她,她抿著嘴巴朝我們偷偷的笑,她站在大門口,風把她的頭髮都吹得凌亂,鼓起她的衣裙。臨走那天,她塞給我一個精美的金絲楠木木盒,說不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但是禮不能不到......
我淚流滿面。
張若雷從後面走過來,扶住我兩支肩膀。
“對不起。”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
“張姨的事兒我一定會盡力。”
“那我代她的在天之靈謝謝你。”
我轉過身來對著她。
“她在死之前還想著你,給我們木
盒,告訴我們離開這裡,這裡危險。”
張若雷低下頭,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從來沒有覺得他像今天這般醜陋和懦弱。我曾經以為,這世間所有男人統統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一個張若雷。
我朝門口走去。
“她把危險留給了自己。”
老太太是不能繼續住在這裡了,她對一切都懵然不知。警察發現她後,就把她第一時間送到當地醫院。
據說進醫院的時候她仍在睡,不知道張姨到底給她吃了多少安眠藥。醒來以後她就開始找張姨。
也是,她陪了她那麼多年,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那個地方,只有她一直不離不棄在她身邊。那人如今丟了、不見了,她於是開始找她。微顰著眉,問張若雷,說福生,芬呢?
我這才知道她私底下叫她做“芬”。
張若雷喉嚨裡哽咽幾下,低聲哄騙自己的母親。
“她啊,病了。”
“病了?”
老太太瞅著張若雷。
“病了誰照顧小雷啊!”
她眼神迷茫的望著他。
“小雷長大了,不用人照顧了。他能自己照顧自己。”
老太太回過頭去,瘦削的手緊緊抓住張若雷手腕。
“可是除了芬,我不相信別人的啊。只有她不會背叛我。”
張若雷把她瘦弱的身體摟進自己懷裡。
“我也不會。”
“你撒謊!”
老太太不知哪兒來的神力,她們這樣的人,柔順的時候像一頭任人宰割的綿羊,瘋狂起來時卻能像個大力士。
我一直不明白如此瘦弱的身體裡哪來的那股驚人力量。到後來我發現,恨。一切都源於恨。恨,能讓一個人充滿能量和力量。
她恨,恨張福生。夫妻之間能恨到這個程度我可以猜出來一點端倪,跑不出誰辜負誰,誰背叛了誰這些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