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我決定還是走一趟。約了萬茜,讓萬茜訂了花,買了果籃。
據說她醒來得算是早的,有些人躺個十天半月才清醒很正常。但她不過三五天就醒來,醒來就會說話,雖然有時字音咬得不太清晰,但總算能猜得到大概意思。
蘇雲天沒有來過,一場只給了女人寂寞和孤獨的婚姻,讓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嗎?
我坐在她床前,她開始哭,眼淚順眼角流下來,指甲應該是發病前做的,仍舊好看,有神彩,臉上變成了素顏,洗盡鉛華,唯疾病讓她直面生活。除此之外,她常包裹著形形色色的面具出現在人前,有時犀利,有時尖刻,有時酸腐,有時可憐。
康先生守在她床前,似乎幾夜沒有睡過好覺。我頭一次看到男人也會有黑眼圈,臉色灰撲撲的,真有點兒我見猶憐。
我建議他找一個看護,這醫院裡就有,但是我也知道那些看護們都不太靠譜,像我們這種人,所有事都想盡量做到極致。
擁有這種人格的人,一輩子都會致力於為難自己。
康先生從床底下抽出一箱水來,拿出兩瓶,一瓶遞給萬茜,一瓶遞給我。我說謝謝,卻不知道這一對姨甥堅持要請我來究竟有什麼意圖。
我握那瓶水復又坐下,剛要把水擰開,那康先生伸過手來把我手中的水瓶拿過去,擰開一點點,又遞還給我。
不得不說,男人體貼真是加分項。我不由對他產生好感。
“聽說,你來參加我禮婚。那天賓客實在是多,我真是抱歉,第一次見面竟沒有認出你來。”
他笑笑,這幾天他鬍子該沒有刻意修剪,有點兒長了,但不影響觀感。
“沒有。”他一個美式聳肩,“我是見你有點兒不在狀態。可能是頭一天晚上休息不太好。”
他加了一句,幫我找了個完美的籍口。
“是啊!中國人結婚累。”
“結完婚更累!”
他接。
我愕然,我不想他對中國婚姻認識得居然如此入木三分。
竟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萬茜輕輕碰了我一下,是噢,現在顯然不是對中國式婚姻進行深入探討的好時機。
她執意要在清醒後的第一時間找我來有什麼意義呢?
我看一眼病床上那人,她雖然清醒,但四肢並不給力,看樣子情況並不樂觀。我抬起頭來問康先生。
“醫生怎麼說?影響功能嗎?”
康先生嘴裡說“不會”,但是卻朝我們點點頭。
蘇太激動起來,我真擔心她再一度爆血管,只好先出來,康先生尾隨我們出來。
據醫生說,出院以後她也需要康復,會影響左側身體功能。
“會不會癱瘓?”我問得較為直
白。
“會。”
“康復的機率大嗎?”我再問,愈發覺得我們之間的對話有點像答記者問。
“不太大,最好的狀態是挎筐。”
我瞭然,我們這個年齡,都知道“挎筐”那個狀態。半身不遂。
“sorry。”我說。
康先生大度搖搖頭,“老人病。她脾氣一直很大,我媽也說過,但是她不聽。”
都說人活一口氣,現在好,這口氣幾乎要了她的命。
我們又進去,蘇老太眼睛嘰裡咕嚕亂轉,她眼神倒是真正靈活。她問康生,“怎樣?蘇雲天來了沒?”
康先生答,“你睡著的時候他來過。”
這答案沒毛病,虧他想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