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個性和心機......
我不無擔憂看著他,中央手術室家屬通知室裡有人喊,“張福生家屬,請上病情通知室。”
我和張若雷跑過去,醫生還是麻醉師,誰說的話我們都沒聽清楚,我問,是不是就需要簽字?你告訴我要在哪裡籤?
我把筆遞給張若雷,張若雷接過去,我在旁邊看著,那筆不停的抖,抖,幾乎要從他指間抖出來。我掰開他手指,把筆從他指間抽出來。
“我來!”
我說。
在上面簽上我的名字。
不知誰收走了那撂單子,說實話,我連那人的臉長成什麼樣都沒有看清楚,但一切似已都不再重要。
我又扯扯張若雷衣角,“走。”
他機械的跟著我,我們走到等候區,等候區裡有很多人,很多張語焉不詳的面孔,男男女女,每一張臉上都幾乎寫著焦著。
我們茫然坐在前排空坐上,眼睛緊緊盯著手術室那病情室的門口,張若雷還不如我,屁股剛粘椅子沒多一會兒,他就站起來不停的來回踱步,我怎樣招呼他坐下等都沒有用,他還是那樣,機械的、帶有某種神經質氣質的,眼睛就沒一分鐘離開過那病情通知室的門口,每出來一個人他都蓄勢待發,直接要往裡衝似的。
搞得我也精神緊張,站起來陪他不停的走,恰好我那天穿著高跟鞋,腳趾和腳踝很快支撐不住,一開始張若雷沒注意到,後來他注意到這細節,連忙扶我坐到一邊,但看他屁股又沒一刻安生。
時間走得慢起來,每一分、每一秒都彷彿過了有一個世紀那樣長。中間萬茜來過一次電話,萬茜說她在公司門口遇見兩位老人家,已經安全把他們送了回去。
張若雷搶過電話,問,說萬茜說你現在在哪兒?
萬茜說剛從老宅出來。
張若雷說萬茜你再回去,把那兩個人......
他停頓一下。“給我看住嘍!”
萬茜應該怔愣了,我把電話接過去,說萬茜,你先聽他的。
萬茜沒打喯,只回我,說我儘量。
我太理解她這個我儘量,尤其現在知道張家老太原本就意識清醒,並沒有瘋。誰敢明目張膽的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現在就是禁錮、就是犯法。
結束通話電話,我和張若雷仍舊如坐針氈,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不停的有人進手術室,也不停的有人出來,患者家屬等候區裡也從最初的幾乎人
滿為患,到逐漸減少,到最後只剩下幾家人仍舊在堅挺的堅持,執著而熱切的等待著裡面那些生死未卜的訊息。
三個小時過去以後,張若雷臉上的焦燥明顯比從前更勝一籌,大多數他都在那狹小而侷促的空間裡不停來回行走,就像被困在籠子裡急於想要找尋到出口的野獸。我想出言安慰,但每每我站起來,他就快走幾步重新踱回到我身旁,扶著我一併坐下。
我知道他怕我累,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這些細節總能被他捕捉得一清二楚、恰到好處,也正因為如此,直到法庭第二次立案要擇日開庭之時,其實內心最深處的那個我自己,仍舊在猶豫,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那個所謂的最終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又有一個人被告知患者馬上就可以從那所謂的中央手術室大門裡推出來,幾名患者家屬收拾停當,裹脅不同的心情立馬奔赴門口。
而在裡面的張福生卻有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訊息從那狹窄的視窗裡傳出來。
在張若雷眼睛裡,我看見前所未有的恐懼。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我從來沒有在他眼睛裡看見過這種神色。開始他總一副凡事都不關己、吊兒郎當的神色,後來他又總是在人前扮演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角色,哪一種角色都不會允許有恐懼這種強烈的感情色彩的詞彙出現在他的五官和四肢上。
我一直以為他無所畏懼。
細想,他這一點倒真的跟自己的父親很相像。
是的,他父親應該如假包換是張福生。有一點兩人其實奇像無所畏懼。我無法猜得透張福生在得知張若雷誤會他時他是怎樣想的,我也永遠無法想像當他看著自己的兒子試圖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出張氏,又步步為營的把張氏打垮、吃幹抹淨的時候他作何感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