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個時間了,休息吧。”
我搖搖頭。
“不太困。”
“我也是。”
“我的經歷有沒有嚇到你?”
我笑笑,“我這個年齡,也許沒見過,但一定聽說過
關於這世界的許多風言風語。怎麼會輕易就被一段過往嚇倒?”
萬茜向我投以感激的一瞥。
“你會不會因此而瞧不起我?”
我一撇嘴。
“這個問題更多餘。”
“這段過往沒有人知道。但這段過往壓在我心裡日久,讓我的心總像有塊無形的大石,有時壓得我喘息不得。”
我手扶上她手臂。
“人應該學會放過自己。不是有句話麼?放過別人是慈悲,放過自己是智慧。”
她感激回握住我手。
“今天跟你和盤托出,心事感覺被人分擔了大半。”
“榮幸之至!”
我答。
“後來呢?”
我追問。追問萬茜的過往,我不覺得自己不禮貌。
“後來我想退出,那年我十三歲,已經上初中,我不想再幹那樣的事兒,但又無法擺脫她。那時歲數太小,不會什麼手段、方法,只有股子蠻力,有股子狠勁兒。而且想法依然單純,覺得我都為你賣命賣了那麼多年,我現在提出離開應該可以被無條件滿足。如果當時我有腦子或者有能力先把萬歡轉移了呢,興許......那女人自然不同意,她笑容猙獰,說,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幹了這麼久,你已經身陷這個骯贓而汙穢的泥潭,從你做第一樁買賣起,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全身而退嗎?”
萬茜進一步跟我解釋:“他們管幹那種事做做生意,做買賣。”
她苦笑一下,彷彿聽到這世上至為荒唐的一件事兒。
“我渾身氣得直哆嗦,覺得她太過貪得無厭,太過蠻不講理。可,當我的手伸向那些無辜的家庭和孩子的時候,我又何嘗不被慾望驅駛,又何嘗講過天理道德!人都只能看見別人的不堪。”
萬茜語氣開始莫名平靜。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幾年了!幾年間透過我手轉出去的嬰兒有多少?我早已不記得,我也不想記得。有多少家庭因為我而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我的良心,那時那刻,從來就沒有疼過。那些在我手裡或哭或笑的嬰兒,我對他們從來沒動過惻隱。在我眼裡,他們不是人,只是一件又一件可以幫我換得更好生活的商品。”
萬茜眼瞼耷下來。
“誰更慘!其實很多時間我們自己也搞不清楚誰才是更加慘的那個人。我們被別人傷害,同時又無情無義的去傷害別人。當別人傷害我們的時候我們恨不得把對方碎屍萬段,可當我們去傷害別人的時候,又覺得自己有百般的理由,所有的、每一條理由都有情可原,都有情非得已的苦衷。”
“人性往往不可直視。”我說。
“那時沒想過要跟她談判,只覺得我說完了,她聽到了這事兒就算是了了。所以再不出現,後來有一次我放學
,她來找我。勸我回心轉意,我當然果斷拒絕,當天晚上,放學時我等了好久,那時候萬歡已經上小學,我等了許久,看不見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應該找警察、報警。那女人出現在我面前,說如果我不同意繼續受她擺佈,不幫她辦那些喪良心的事兒,我就會永遠也見不到我的弟弟。我到那時候才知道,有些事兒、有些結局多年前已經註定。人眼下、現時現刻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當時不覺得,可經年以後你就會發現,那些,全部都是命運對你的考驗,打下的伏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