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黃庠羞慚不已落荒而逃了,幾人的宴會繼續進行。
話題又轉到了方仲永的身上。
曾曄說道:“此番文遠能夠斬獲案首,實在是出人意料。我這幾日常聽人說起,某某去夏府奉上禮物多少等等。這樣看來,這夏公的為人只怕也未必如傳言所說的那樣不堪。”
晏居厚笑道:“堪不堪的我不清楚。我給你們說個典故,你們大概就知道夏竦的為人了。
那夏竦幼時,他的父親夏承皓當時還在宮中任侍衛。有一天,一個道士對他的父親說:‘你的兒子有仙緣,將來是要位極人臣的,只可惜會在今後墮落。不如跟我學習修仙,可得天仙正果。’後來,夏竦當了幾年的判官,又遇到了那位道士。道士說:‘你的仙緣在減退,現在修仙只能做個地仙了。’再後來,夏竦當了知州了,再見到那個道士的時候。道士擺擺手說:‘你的仙緣盡失,再也不能修行了。’以後,夏竦就再也沒見過那個道士。
你們說,夏竦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
曾曄續了一則:“那夏竦的父親因是武職,死於國事後朝廷撫卹夏承皓家屬,賞夏竦一個名為‘三班差使’的小武官。
一天,夏竦拿著創作的詩集,等候在宰相李沆退朝回家的路上,左等右等,終於看見宰相李沆一隊人馬退朝往回走,於是攔住宰相李沆的馬頭,躬身拜下,將詩集恭恭敬敬地獻給李沆。李沆讀到詩中的‘山勢蜂腰斷,溪流燕尾分’很讚賞,繼續看下去,全卷都是好詩句。
二天,第二天宰相李沆上朝,將夏竦的詩集呈給真宗皇帝看,並說夏竦父死家貧,請給他換個文職。先帝就任命夏竦為潤州丹陽縣主簿,算是混進了文官的行列。否則的話,他還在當他的丘八呢!”
方仲永不禁對宋朝人的大嘴巴吐槽不已。
人家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就不能有一點個人的小秘密了嗎?難怪曾公亮那個大傻子會把最高軍事研究成果《武經總要》印的滿世界都是,就差西夏、北遼一個人送一本了。
存在感極低的晏成裕終於有了臺詞:“兩位哥哥,說那些做什麼?我們幾個今科的秀才總是要登門拜見座師的,你們只說怎麼辦吧?”
“怎麼辦?涼拌!按我的意思,根本無須理那奸邪小人,他還能奈何得了我等不成?”晏居厚對夏竦是不屑一顧。
曾曄卻是穩重了許多:“進取後拜見座師,乃是理之所在,還是要拜見一下的。且那夏竦頗有官聲,也並非一無是處。若他日升遷,我等平白樹一強敵,智者不為也。德茂要是不願前往,可由愚兄代勞,領著子固、文遠、仲容前去。打個照面而已,也不算辱沒了我等。”
次日,曾曄買了些文房用品,也不過十貫八貫錢的樣子,領著曾鞏、方仲永、晏成裕前往夏府拜見座師。在門房等待的時候,就見一撥撥的人進去,半盞茶的功夫就出來了。
看打扮,應該都是今年的秀才。一個個的儒衫綸巾,俱都是來時匆匆去時沖沖,呃不,來時興沖沖,去時更興沖沖。
畢竟身份不同了,夏府的管家親自出面接待了幾人,並非常誠懇地說道:“前次幾位來訪,門子不懂事慢待了貴客。我家老爺已是狠狠地責罰了他。這次,老爺特意吩咐,若幾位公子再來,定要另開宴席好生接待,以彌補上次的失禮之處。”
幾人忙道不敢。
延入內廳,夏竦已是站起身來迎了出來,朗笑道:“老夫俗務纏身,慢待了本鄉諸位俊才,實在是不應該呀!”
秀才代表曾曄發言:“太守大人公務繁忙。能撥冗相見,小子等人不勝榮幸。蒙太守大人不棄,不以我等卑鄙,簡拔以茂才,實是我等的幸事!今特來致謝座師大人。”
夏竦笑道:“都是諸位才學所致,老夫豈敢貪功。座師之說可休矣!”
方仲永也不好老是讓曾曄頂雷,出言道:“雖說官家不允以座師稱呼主考官,但太守大人批閱試卷有苦勞,提拔我等有功勞。私下喊一聲座師聊表心意,當還無妨吧!”
夏竦笑道:“如此老夫就生受了。諸位,請入席。”
晏成裕低聲對曾鞏說道:“他們說話一直都是這麼酸嗎?”
曾鞏低聲說:“試探而已。初次見面,總是要試探來、試探去的,免得無意之中得罪了人。”
“他們試探出了什麼?”
曾鞏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愛試探。”
後世對不停在笑的人——除了某些特定職業以外——統一有個美譽“笑面虎”。
據說,笑容來自於大猩猩的恐懼和臣服的表情,人類作為最高階的靈長類動物,將之演化為開心愉悅的心理活動的外在表現。但那是比較低階的、幼稚的人的心理活動。高階的,如夏竦之流就把笑容作為面具可以隨時戴在臉上,當然也可以隨時摘下來。
自看到夏竦以來,夏竦大笑一次,微笑三次,方仲永即便是再自戀,也不敢認為自己已經到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程度。
你當你是金條呢?誰見了都想啃一口。
所謂宴席,五張矮几,一人一席,分餐制是也。
古韻倒是頗有些了,只是跪坐時腰腹挺直、雙手按膝,就有些難受了。晏、曾兩家皆世宦,古代禮儀是很熟的,倒是安之若素。可憐方仲永一個農村娃,哪裡受過這種高雅的罪。勉力支撐一會兒,就感覺小腿壓得生疼。
餐具也是雅得一塌糊塗。青銅的爵杯,漆器的羽觴,重約半斤的青銅筷子夾起豆子來,那滋味誰試誰知道。
菜式倒還正常些。一碟炒焦的黃豆,一盤豆腐,一份芹菜,硬菜是一盤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