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裡進了水霧,看東西不如以往那般清明瞭。
月灼師父的背影在她的眸子裡化為一灘水中映月,澹澹兮生煙。水中銀鉤,紅璃欲伸手觸及,可見他身子一偏,身旁還有那灼灼白芍影。
紅璃垂眸,靜謐的不像她。
月灼站定腳步,側身且看那遲遲不動的紅璃。
“璃兒?”
他輕喚了聲,言語中帶著輕微的試探。
紅璃沒有回應,陰曹地府這處真是與青丘比不得,黃沙漫天。有沙捲了殘風入了她漆黑的眸中,惹的眸中水霧更加凝重。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擦,手腕觸及一溫熱,嚇得她立刻收回手,才發現手已經被那溫熱握的緊實。
“別擦,眼裡進了沙子,只會越揉越疼的。”
清朗聲過耳畔,紅璃不用睜眼,便知說話的人正是她的月灼師父。
月灼師父如此小心翼翼,捧起了她的臉,輕吹一口,惹的她的烏睫顫顫。
不過咫尺距離,拂面的風絲若雨後霽晴般沁的她心中歡喜,她仍是雙眸緊閉,緊張的很。
“放鬆,璃兒。你這般,沙子出不來。”
說話的語氣稍稍頓了頓。
紅璃深吸一口氣,故作鎮靜,配合著月灼師父動作。
其餘幾位便這般等了師徒倆一時半會兒。
好不容易將沙子吹出,紅璃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揉了一下眼,才覺得好受些。
畢竟,方才師父吹的,癢癢的。
眸底酸楚澀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青澀的少女羞。
月灼師父見紅璃恢復了往常模樣,這才放下心來。遂喚了眼巴巴望著他們的三位。
“上路了。”
其餘三位也未多說什麼,只是那縛辛抹了眼底的一絲意味不明。
陰曹地府並無黑夜白晝,不論何時抬頭,頂上的一片皆是陰沉,黃沙霧靄瀰漫四處,吹來的是陰風,踏足的是沙塵大道。
在這沙塵大道上,密密麻麻全是魂靈,或三或兩,或形單影隻或成雙成對。千里百里,不過一念之間。
有的幽魂殘魄磨破了腳皮,皮肉相間出滲出點點碧血,若碧色的緞子,綿延了一路。
“再下去便是岔道,幾位可是都要去那‘山陰居’?”
紅璃顛了點腰間的錢袋,以此動作回應方才翹楚的疑問。
翹楚不過是想再次確認一番,她環顧四下,多數的魂魄都已選了直行而去。只有那少數的,往右方行百里。
“你們說,是這右方的百里好走,還是前方的千里好走?”
月灼冷不丁的冒出這一句,也不知是何意思。
“直行的都是窮鬼。”
翹楚雙手環胸,在這幽冥之地,同樣的黃沙石子硌腳,哪分什麼好走不好走。
只是這些時日裡,多了太多的窮鬼倒是真的。怕是人間又鬧什麼饑荒了?或者哪處又發生了什麼戰爭?
以往如此,才會有大批大批的幽魂殘魄來此,淡漠無神,黯然無光。知曉自己唯一的目的,便是——
投胎。
沒有奢望,也並無絲毫留戀,唯有前行,判了在人間的是非,好在陰間贖罪過。
只求下輩子不當個窮鬼,日子過的好一點,輪迴在世,再入這陰間時,也能在那“山陰居”住上一住,享受一番。
在他們的眼中,並無好走不好走之路,只有那唯一選擇,便是直行千里。
岔道之處,鬼影分散,幾位駐足此處,凝著這浩蕩場面,好似時間快了幾分,那鬼影從眼前紛沓而至,哀嚎聲呼嘯而過,從不間歇。
半空黃沙旋即飛舞,他們皆掩面遮攔,這飛速的黃沙重重襲在衣袍上,落了一身沙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