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河畔,燈影明晃。綿長的流水佈陣著風月萬里,終被相思俘獲,散落在塵寰。
人道細水長流,流的不過是那抓不住的入骨相思。
靜立河畔的,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皆雙手合十,雙目微闔,帶著最虔誠的一絲信念,藉著眼眸間唯一的那抹餘光,眺目遠望。
放燈人形形色色,琅嬛河水帶去的歸思不一。盼望丈夫遠行早歸的婦人有三兩,為歸塵親人寄託哀思的有一群。還有祈願早日尋得良人的少男少女成夥。
流水歸思,思落琅嬛。
這一日,眾生皆平等,無論六界,皆為歸思。
生死相隔,人妖殊途,只要放了這歸思燈,便不再相隔。
沉舟側畔,那系滿世間萬種繁花的歸思燈船盞著兩盞四方歸思燈,緩入琅嬛河中央。周邊螢火漫漫,通幽洞冥,仿若換了一副光景,成了冥界那忘川。
歸思燈的外形不一,少數似若袖珍烏篷船,四方狀規矩的普遍,燦若繁花盛開的最常見,尤其是那芙蕖荷燈。
蓮為佛之物,我為沙門,處於濁世,當如蓮花,不為汙染。
河畔稚童嬉戲,要說這如稚童的心境一般明亮乾淨的,就屬那朵蓮了。
萬千荷燈忽明忽暗,投在琅嬛水上似點點繁星。又似陰間那發著昏黃光亮的忘川河水,靜靜流淌。
“娘,你見過忘川麼?”忽有一稚嫩的小兒聲冒出,原是一穿著麻布衣裳,扎著兩烏黑小辮的小姑娘,五六歲的年紀,麻布衣上繡的雪梅栩栩如生。
“梅兒,娘怎麼會見過忘川呢?”小姑娘身旁的婦人一身素色白衣,髮髻間纏著一根白布帶,絲絲揚揚,想必,家中剛有人過世了。
“可是,梅兒昨晚夢見爹了。爹說,他就在那忘川河畔。”小姑娘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目光瀅瀅。
婦人垂眸,只是親切的撫了一下小姑娘的頭,不作言語,思緒隨著遠處的河燈流向遠方。
“忘川?”
紅璃無心聽到兩母女的對話,只是那姑娘的聲音天真可愛,如銀鈴一般,領的她不經意間留意。
河燈熠熠,映的她滿目琳琅。蘇宴瞧著眼前美人的面容,斂去眼底的深情,回她:“忘川,為黃泉與冥府的分界之河。據說喝了忘川水,能忘記塵世間的是非牽掛。”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不過是道聽途說,誰又曾真正見過萬川,倘若真的見過,那也不能活生生的站在這兒說話呀。”
蘇宴的話語裡充滿著溺意,耐心地向紅璃解釋道。
只聽身旁輕噓一聲,隨即而來的是睥睨的眼神。
蘇宴心中不悅,這月灼怎麼連失憶了也是這般傲慢。他不過只是和他的小徒兒說了幾句話,有必要如此麼?
何況,明明是自己先忘記她的,也不允許別人親近她麼?
月灼此刻思緒煩悶,心中猶是千絲萬縷般纏繞,根本無心賞這河燈。
昨夜一夜無眠,今早又隨青家人早早起了做這河燈,油紙百般回折,卻未留下痕跡。竹骨落定,漿糊銜接,一來二去,過程看似繁瑣實際卻簡易明懂。
那麼,他此刻的心思呢?也像這油紙一般來回折了千百次,是不是終有一日也能簡單明瞭的落定下來?
一邊是紅璃與蘇宴的言笑晏晏,一邊是青盈一家的和門同歡,倒是自己,像個局外人。
月灼兩手放在對側的寬袖中,倚著欄杆睥睨一方,隨後又閉眼凝神。
熟悉的腳步聲入耳,他雙目微張,看定了那人之後,眉頭的喜悅又褪了去。
原是青盈。
他心虛地撇了一眼身旁的兩人,只一秒的垂喪被青盈看得透徹。
兩人靜置了半晌,只聽青盈又恢復瞭如初見那般的悅色,“你看,我們江城的河燈節,舉辦的如何?”
月灼輕聲回她,“挺好。”
“河燈節乃是中元節,本是寄託哀思的一個節日,只是漸漸演變成舉城共祝。讓這思念不再哀愁,而是每個人都可以寄託心中最虔誠的聲音。”
青盈說著,便舉起一盞荷燈,伸到月灼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