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姍來遲的河清郡城防衙門差役邁進華府偏門檻時,灑掃的下人已將地面上的血跡都沖洗乾淨,伍和鏢局未曾受傷的鏢師正忙著照顧重傷將死的,輕傷人不多,都在院中倚靠著廊柱子粉牆坐倒,死了的已被抬到後院去,人人都有一塊細白布遮蓋,不是粗麻布,還算體面。
行色匆匆趕回華府的胖大管事一見這幾個城防衙門派來的差役,心裡暗罵,早不來晚不來,賊人殺上門來不去管,這回兒倒跑來華府打秋風,不出力賣命就想來打秋風弄銀子花,使的倒是好打算。
話雖如此,那胖大管事仍擠出個油膩笑臉來,與那差役頭子打個揖的時候偷摸遞過去張百兩面額的銀票,想想又塞過去一錠十五兩紋銀,畢竟實打實的銀子才是硬通貨,雖說華府給的銀票向來貨真價實,可加上這麼點添頭,想來這差役頭子老貪鬼也不至於不收,若是收了,出華府以後口風也收緊些。
城防衙門派來的差役收了這銀子,果不其然退出華府,臨行前還問一句是否需要仵作,若是要,先前那些銀兩可得再添些,讓那胖大管事不由於心中問候了這位差役頭子祖宗十八代,卻又腆著笑塞過去一錠銀子。
把咱們華府當票號了,缺錢了就來?胖大管事啐了一口唾沫,便小跑著去瀟湘館。
孫家所挑選迎親的黃道吉日看來是用不成了,得另擇良辰,瀟湘館院內原本擠著熙熙攘攘的華府下人,此刻一聽那臥牛山兇徒已然退去,便都紛紛回華府上原先位子各司其職,出瀟湘館前還不忘與華湘跪拜哭謝主子收容之恩。
站在屋內目送這些人遠去了,便是連瀟湘館內的下人也迴避到偏房去。瀟湘館待客的正屋內,華府主人華安負手而立,與才合上屋門的華湘笑說:“平日裡千百的小恩小惠,都比不過這保全性命的恩情,你倒是比你爹爹會駕馭人心。”
“而今看來,這般手段把人心倒是勘驗得通透。”華湘朱唇輕啟,動人心魄,說出的卻是再刻薄不過的言語言語,“平日裡給他們一錠金子,千萬謝後私底下說不準還替我積些福報,若是從他們手中拿了塊棗糕,那便要扎寫華湘名字的稻草人了。”
“你的金有許多,他們的棗糕說不準一月只有那麼幾塊,自是不能相提並論的。”華安伸出負在背後的雙手,將雙手平攤開來,將一手微微抬高些,“在他們心裡,那塊棗糕,未必就比女兒你那錠金不值錢了。”
“父親的言語,湘兒受教了。”華湘思索良久才咂摸出其中滋味,不由感慨道。
“今天本是你大喜的日子,誰曾想那臥牛山上大王竟猖獗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殺來郡城內劫人,所幸伍和鏢局眾鏢師不吝性命死戰力戰,那張鏢頭又使了智謀。”華安摩挲著拇指上戴著的那枚翠綠扳指,“不然為父說句不好聽的,你被劫上臥牛山去,為父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爹的苦衷....”
“華府一向以弱示人,至今這宿州內還多以為華府不過是河清郡內一流富戶而已,父親的智謀,女兒自是明白的。”她長嘆一聲,“只是府上一下子沒了這許多條人命....”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不必多言。”
似是稍有些不悅,華安又道:“城北孫家的這樁親事,為父也知道你不滿意,孫家小兒偏生還是那般胸無大志的角色....”
“夫唱婦隨。”華湘又是吃吃的笑,“也好替父親弄些偽裝。”
“如此甚好,我湘兒深明大義,不輸男兒,為父甚是欣慰。”華安喜道,而後又與華湘道起今日華府內那般廝殺的場面,若是尋常女子聽了免不了花容失色,而這位嬌生慣養的華府獨女卻聽得煞是興起。
“父親。”華湘忽的打斷了後者言語,“你說那伍和鏢局的張鏢頭,似是也有些智謀的,這般粗劣掩人耳目的手筆,多半已被看出些端倪來,到時還請父親留心一二。”
“不妨事。”華安一擺手,“這世上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在為父眼中,那都不是事。”
此番華家為示人以弱,所花本錢著實不小。
華湘也是一笑。
江州公子名襄,絕世無雙。
宿州華家兒郎,富甲一方。
河清郡城百姓多是知道華府財力雄厚,殊不知這只不過是華府主人華安從指縫間露出的些許寶光。
一萬兩....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銀子!
胖大管事滿臉堆笑說出的這個數目讓張八順好似置身於雲端,原本說好的五千兩銀子現在翻了一番,任憑誰聽了都要歡喜瘋了,原本那些銀子分了,再給死了的兄弟補貼些,也就夠勉強過日子,要說逍遙快活,那還差得遠,現如今華府出手又這般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