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而至,卉木萋萋而生。大堯烈帝五年的春終是有了些暖意,江州像是個大病初癒的人,經歷的一冬的天災後正在逐步恢復生氣,四通八達的大道上往來的客人也隨著轉暖的天氣愈來愈熙攘。
江州沿海郡縣入冬後也不似大堯北方那般碼頭封凍,而魚群依舊要向南去更和暖的地方,故而江州漁鄞郡碼頭在忙碌了大半年光景的人們入冬也便得閒,往往去附近縣城裡務幾旬日子的短工 力夫,掙些散碎銅板,等來年開春再重操舊業。
不過今年天氣轉暖得晚,漁鄞郡幾個碼頭幾日前才開始有人出海,所獲也是寥寥,船還沒到碼頭,早早就被附近酒樓和那些大戶人家的採買管事定下,快馬加鞭送到後廚,趁新鮮做成菜餚端給那些饞了一冬的老饕和饞嘴小姐們。
黑子估摸著自個兒所駕這匹老馬的腳力,又見馬口鼻處飛濺的白沫,臉色很是難看,若不換馬,恐怕在挨不了二十里路程,這老馬便得倒斃。可眼前還有一百多里路程靠兩條腿如何在兩日走完?不消說馬背上還馱著個偌大木箱,箱中用碎冰鎮著十來條大黃魚。
還不都怪那管事,死摳著只給那麼丁點兒銀子,租匹良馬都不夠,這好用這匹先湊合,日子還要緊著來,怎麼不親自送去?
在碼頭幹了這麼些年給府上快馬急送的營生,從十二三歲少年熬到三十郎當歲年紀,熬出一身精湛馬術來,也見過許多主顧,有出手大方直接給成錠銀子的豪客,也有摳搜給幾枚銅板的鐵公雞,前者不多,後者不少。
略微緊了些馬嚼頭,黑子不得已將馬速放慢下來,雖說是匹行將就木的老馬,卻也值好些銀子,不是他這麼個風餐露宿靠跑腿掙苦力銀錢的角色能賠起的。
行至大道近旁有溪流的路段,他翻身下馬,牽馬到溪邊,替這老馬洗刷馬鼻,又小心翼翼讓這乾渴老馬只飲幾口水,若是飲多了,便有有暴斃的風險。
鬆了鬆那條磨損厲害的馬肚帶,黑子拉住正要吃路邊草的老馬韁繩,將其牽回大道,見馬腿微瘸,更是頭疼,誰叫咱運道不好,接了這趟買賣?也罷,權當是命不好,這馬 眼看一時半會兒也騎不得,他便在大道上牽馬而行。
老在碼頭做這營生,也不是個事兒,要不借些本錢去做個小買賣?還是跟幾個同鄉那般去縣城郡城裡務工,還能見見世面。
這年頭,跑腿的營生難做啊,主顧一年比一年刁鑽,稍微一誤時辰,亦或是天氣炎熱木箱裡冰化得七七八八,他都沒一個銅板可拿,更不消說還有次抄小路跑馬,雨天險些連人帶馬摔到河中,人都還沒爬起來,就著急忙慌看有沒傷著馬。
人還沒匹馬金貴,黑子也不再趕一時的快慢,牽著馬韁繩在大道邊上慢慢地蹭,想著大不了這次跑腿少要些銀錢,不過,那車馬行的二錢銀子可不能短了去。
馬兒迍迍的行,人兒快快的隨,卻聽得到身後幾聲馬嘶,黑子回過頭去,瞧見十輛雙駕大車正趕上來,拉車的馬都雄健,比起他那匹老得牙口都稀鬆的馬來少說也要高出半個腦袋。
啥時候咱也能有匹這樣的馬。他心裡有些沮喪,身邊那匹老掉牙的馬也覺察到正在迫近的那些年輕力壯的同類,氣焰上便要矮去一頭,畏縮著往大道邊上靠去。
哪家走鏢的,用得起這麼許多瞧著便氣度不凡的鏢師來押大車?黑子瞧見每輛大車上都有四名精壯漢子,心裡頭狐疑,又見那些個漢子身上打扮都眼熟,仔細想來,竟是碼頭附近棲山縣城一家武館弟子打扮。
難不成人家武館弟子已經比他還落魄,要出來靠走鏢掙銀錢了?
當頭一輛大車上齊苩被車輪揚起的煙塵迷了眼,低頭擺弄兩下再向前望去,大道坦蕩,駕的又是快馬大車,再過一日便能到棲山縣所在東義郡地界,到時候棲山縣也便近在咫尺。
華亭縣的武館產業都處理得七七八八,還剩些零碎地產還在委託中人出賣。周敢當親自去了趟游魚門和海沙幫所盤踞的兩個碼頭,回來後便都說都談妥了,次日這兩門分別命人過來,所開價錢也比之前公道許多。
這些人怎麼這麼快就鬆口了?齊苩點清楚了兩派送來的現銀子,向周敢當疑惑問道。
滿面得色的周剛當昂首道,師父本要和他們講嘴皮子道理,誰知道人不願聽,沒辦法,只好講起拳腳道理,誰曾想那幫傢伙這道理講起來倒是省力,沒多少功夫便都說通了。
師父把那幫子人都....揍了一頓?
害,武夫的事,又不是市井潑皮無賴動手,怎麼能說揍,切磋試手而已,不過是勝負懸殊了些。
一想到師父在海沙幫和游魚門內還能這般囂張跋扈,齊苩便有些心潮澎湃熱血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