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水網密佈,下轄郡縣多湖沼,故而常有官道所不能及處,就得靠著官渡民渡來趕路。
兩人三馬的生意,在渡口那些船家眼裡可是白花花的銀錢,那些個渡船足夠寬敞的搶著上前拉客,有幾個心眼活絡的船老大雖然船小,可兩三個一搭夥上前,要價還要低些。
不過那一大一小兩位爺中大的那位顯然不是在乎銀錢的主,對那些破破爛爛還沒個船篷的舟子瞧都不瞧一眼,就連稍小些的船問價的也不多。
莫非是有身份的大來頭客人?幾條大船的船老大心裡嘀咕,又有些怕那彪形大漢腰間佩刀,原本準備出口那個宰冤大頭的價兒就往下壓了幾分。
“船家,二人三馬去煙雨樓地界是怎個價錢?”
未曾想這兩人還是江湖人的幾個船老大喜氣被衝得一乾二淨,就差沒哭喪著臉而已。
誰不知那煙雨樓弟子最是蠻橫,強買強賣那是常有的事,地方官府也難管束,若是告上來也總不能真讓幾個捕快提著索子去人門派裡拿人。幾錢幾兩銀子的事兒也就當值衙役勸回去小事化了,幾百兩往上的物件兒也只能央位有些資歷的老一輩江湖人上門,多多少少補些銀子也好是其次,主要是討個說法好給臺階下大事化小。
幾個青壯漢子都不敢去接錢二爺話茬,唯有個上了年歲的船老大顫顫巍巍伸出兩根手指頭來。
二十兩?略微超出魏長磐心中預估,不過回頭看看這一行二人三馬,便也不覺得如何出奇,就不幫著師父討價還價了。
一路上來,出手闊綽的錢二爺免不了被人當成肥羊肆意抬價,魏長磐這個當徒弟的反倒多覺憤憤不平,常與這些個奸商爭辯,一路上來,少說幫錢二爺省下來百把銀子的花銷。
做師父的不以為意,多這百兩銀子少這百兩銀子,對他錢二爺家業不至於有多大影響,更何況他如今是錢家當家人,多花點兒少花點兒,也就魏長磐還勸阻的。
拋給那上歲數船老大一錠十兩紋銀,後者塞嘴裡使勁兒一咬,看著上頭的印子喜笑顏開,這煙雨樓弟子今兒個轉性了,出手這般闊綽,本想要二兩銀子最必不可少的開銷,誰曾想人一給就是十兩銀子?
在周圍船老大豔羨的眼光中這老頭兒收起了那錠在這個渡口少見的十兩紋銀,便引著錢二爺與魏長磐牽馬到自家船上去。
船不小,船篷也是有的,只是跟這船老大似的上了年歲,都是老舊到幾近不堪使用的地步,幾處縫隙都有些滲水。船上除了這船老大便只有一個舟子搖櫓,看面相是他兒子。
縱是大心眼的錢二爺都有些放心不下那吱呀作響的船板,只是那船老大拍胸脯擔保,他父子二人在這揚派江上當了一輩子舟子,斷然沒可能有半點兒差池,客官只管放心睡下,明天日上三竿時便到那煙雨樓地界了,還能幫著省下半日光陰。
瞧著父子二人架勢老練,錢二爺與魏長磐也就放下心來,這會兒已伸手不見五指,舟子若是膽敢夜間行舟,不是嫌命長便卻是對附近百里江面瞭如指掌,顯然這對父子還沒活夠,是做不出拉著這師徒二人做水鬼事情的。
魏長磐臨睡前給那三匹馬餵了些燕麥馬草,便轉身鑽進船篷裡,和錢二爺一般身上裹上身破舊棉被睡下。
不過是初春光景,江面上寒氣逼人,魏長磐縱是身上裹著那床破舊薄棉被也仍是牙關子磕得直響,不得已又鑽出被窩到船尾拴馬處從馬背行李中摸出一件厚實衣裳來蓋在被上,才覺著有絲絲暖意生出。
他們師徒尚且有火爐烘烤棉被裹著,那對父子為行舟方便還打著赤腳,身上衣服也是單薄....
第一次在舟上過夜的魏長磐此時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半大小子,腦中滿是與錢二爺一路以來的場面,哪裡睡得著?
搖櫓聲,低語聲,流水聲,風聲,馬響鼻聲,火爐噼啵聲,錢二爺的呼嚕聲,聲聲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