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數里外便注意到山谷上衝天而起火光的禿羅巴圖以遠勝奔馬的速度馳回谷口,卻已於事無補,只能眼睜睜望著那些本該讓堯人城池崩毀的器械付之一炬,火中有什麼物事炸到天上,出谷的五十蠻人武士們沒有功夫和心情去看這一場代價高昂的焰火。
沒有傷者需要救治,地上堯人和臺岌格部武夫無一人還有鼻息,臺岌格部的武夫們許多都是同門的師承,多少還沾親帶故,即便草原人沒有在戰場上醫救傷者的習慣,但私底下的交情卻令他們不得不做出這些事。
有人試著取雪來撲火,卻被燒得焦頭爛額,聰明的人從邊緣的牛皮帳篷中搶出肉乾糧食和禦寒的衣物。
三名身手敏捷箭術又頗為了得晉州遊俠兒成功將禿羅巴圖和他麾下的五十名武夫帶出谷去十多里路程,他們所騎乘的都是從晉州至此倖存下來的幾匹馬,本身就是少見的坐騎,在茫茫雪夜中竟硬生生能將禿羅巴圖和蠻族武士們的駿馬溜出去這般遠的距離,遠超先前他們計算中最好的結果。
大雪和良馬讓他們拖延了半個多時辰的光景,蠻族駿馬修長有力的馬腿在雪地中甚至不能縮短和逃竄堯人的距離,反倒漸漸拉遠了去,禿羅巴圖失去了原本戲耍這些堯人的耐性。
能悄無聲息洞穿中年蠻人武士的弩箭並沒有縮短那三人與禿羅巴圖武道境界差距的鴻溝,不到一盞茶的光陰,他便拎著三顆腦袋回來,臺岌格部的武士們高舉兵刃為他高聲喝彩。
這樣和獵黃羊稍有不同的遊戲讓禿羅巴圖心情也舒暢些,和萬無一失獵獲這些野物相比,會露出獠牙的堯人武夫們還是要更合他心意些。
他們在回來的路上撞見了那幾名逃出谷的同伴,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先行回谷的禿羅巴圖並沒有來得及理會這些人,也被一道帶回谷。
有人在火中搶出了幾十罈子的酒,有人在身上掛滿了成串的乾肉,焦臭的烤肉味在谷內彌散,火勢越來越大,已然再搶不出什麼東西,臺岌格部的武士們拿著或多或少的財物衣服和吃食默立在面對火場的禿羅巴圖身後。
“禿羅巴圖將軍。”有個面上被劃了一刀的蠻人武士草草包紮了傷口,上前一步離禿羅巴圖更近些,“不是我們怯戰,是這些堯人太過狡....”
這個蠻人武士沒能接著說下去,禿羅巴圖於電光火石的瞬間轉身擰斷了他的脖子,而後繼續回身望著快要燒到天上的火光。
禿羅巴圖殺了這個蠻人武士是一時難以自抑的洩憤之舉,但眼前的場景讓他想要殺更多的人,他心裡焦躁得像是有火要燒起來。
對他而言為洩憤殺了這個手下的臺岌格部武士不是多大的事,那是否主君頓冒會因為十餘年的籌劃被付之一炬,也會為洩憤殺了他禿羅巴圖?
他是臺岌格部第一的勇士,他早些年替頓冒南征北戰立下了天大的戰功,他甚至為了免除頓冒的疑心甚至到現在還沒有子嗣....禿羅巴圖能找出很多很多理由來說服自己頓冒並不會對他動手,但同樣有更多頓冒為何殺他的因由在他腦中浮現。
如果能回到一個時辰以前,那禿羅巴圖必然不會再因為想要尋些樂子而帶著半個百人隊的人馬去慢吞吞去追那三個堯人....
這種如果終究只是無謂的虛妄。
按照草原武夫們代代相傳的準則,他們作為替臺岌格部主君效死的武夫此刻應該剝掉身上所有的甲冑和衣裳,赤著身子在雪中步行走千百里的遠路到主君面前,跪下來請求他的寬恕,如果主君足夠寬仁,他們興許能夠作為奴隸在哪位貴族的帳篷裡保全殘生。
幾個時辰之前他們還是臺岌格部中地位相較貴族也是不遑多讓的武夫們,現在卻要乞求以奴隸的身份活下去,真是件可笑的事。
濃煙和灼熱讓這些蠻人武士們都想要退後,但站在最前方的禿羅巴圖沒有絲毫的動作,被擰斷脖子的那個可憐人還在胳膊腿還在抽動,沒有人敢於在這種時候做第一個動的人。
“從這裡到主君的大帳要走將近千里,赤著身靠著兩條腿,我有六成的把握走到,到了後還得由主君的話來決定生死,即便是僥倖活下去,那也會淪為最下賤的奴隸,臺岌格部的任何一個人都能踩在你的頭上吐口水。”禿羅巴圖平淡至極地闡述著,“淪為奴隸後,部族裡的人會當著你們的面奸 淫你們的妻子,把你們的兒女像是奴隸崽子一樣的毆打。”
這些臺岌格部的武士們都緘默了,他們中不少人都有貴族的身份,有著不止一個的美麗妻子和成群的牛羊,如果回去向主君請罪,那所導致的後果不是他們中任何一人都不願接受的。
從高高的雲端墜落到泥濘髒汙的谷底,這些臺岌格部的武士們都不是能看穿世事的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