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問擔憂並圓城內糧草維持一事終於在閉城數月後顯露出來,城內屠戶沒有出欄豬羊送來久未開刀,小攤小販也沒有進原料的地方,這些本得都是靠著並圓城外四通八達大道運來的物事在蠻人遊騎的封鎖下無從補給,即便有行商大車隊伍敢冒死進城的,多也是送些城內急需又貴价的藥物。
至於你們這些百姓吃窖裡大白菜和紅苕吃得倒胃口,又與他們這些做生意的何干?他們行商本就是提著腦袋過日子,十批大車隊伍出來未必能有三五批能到並圓城的,向守備州軍開出的價自然也就往上漲了不知幾多。
然而並圓城內晉州州軍只得捏著鼻子也要將這些藥材買下,當前城內藥物遠稱不上充裕,尤其是這生肌止血的藥材,守備衙門搜刮乾淨了城內每一家藥鋪的存貨都僅是堪堪配置出了幾百服的分量而已,到時戰事一起,如何夠施用?
不過大體城內米糧還算充裕,菜蔬肉食就只得看各家菜窖裡頭囤貨多寡。近來城內小偷小摸一事愈發多了,大半都是跑去人家院子菜窖內偷兩顆白菜,把人家掛屋簷下的醃魚臘肉順一串回來,所值不過幾錢碎銀子,扭送到衙門裡也定不了罪,到最後不過打幾板子就放出去了事,大牢裡現在人滿為患,再添一張嘴還不是得衙門出錢養著。
這些日子上城的軍士越來越多了,住得離城牆近的百姓許多都琢磨著是不是投去住遠些的親戚那兒,畢竟聽說蠻人弓箭厲害,要是哪天戰事一起箭射進來,不當心落腦袋上了怎麼辦?
故而這些日子城裡是一天比一天亂了,官宦富貴人家都願意出重金聘請得力武夫來看家護院,伍和鏢局雖說無鏢可押,然而僅憑這這些人家僱傭鏢師的銀錢就比頭一等的油水鏢還要有掙頭。
“城裡百姓連白菜幫子都快吃不著了,怎麼這些富戶還能擺出這樣的酒菜?”魏長磐束手在一旁望著遊園中那桌珍饈美饌皺了皺眉頭,那桌中間還支起熱氣騰騰的銅鍋子來燙煮,那富戶一家其樂融融圍坐在桌旁。
於伍和鏢局大院內他出了練刀便是陪著身子骨每況愈下的老人在祠堂內,聽那些遍佈灰塵的江湖事故蕩氣迴腸,千百風流盡在言語中。
已然時日無多的老人是極健談的,只是魏長磐有一點不明,老人對晉州時事軍政的瞭解許多都是他聞所未聞的訊息,這些軍中絕密為何會讓終日在伍和鏢局大院祠堂內閉門度日的風燭殘年老人知曉。不過老人對此避而不談,他也不方便開口去問。
“終日在祠堂內悶著也不是過日子的道理,年輕人還是多出去走動走動。”一日老人對魏長磐如是說。
“您的身子....”
“有個人在旁邊就能好了去?放心,這幾天出不了差池,可別不信,這輩子你吃過的飯還沒咱吃過的鹽巴多。”
魏長磐小聲嘀咕道,”那是我小時沒飯吃您口味重....”
“滾犢子!”
然後魏長磐就被趕出祠堂跑來這大戶人家當個護院,一月光是月錢就能領到三十兩雪花紋銀,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數目,他魏長磐如今也成了一月能掙三十兩銀子的人了?
今天天氣晴好萬里無雲,日頭照在人身上也暖乎乎,他當護院的這家主人便臨時起意要去遊園,又在其中擺了一桌席面供一家吃喝,魏長磐正杵在近旁一處假山石上百無聊賴地四處觀望。
“誰知道呢,有錢人家有有錢人家的法子,不是咱們這些人能夠想到的。”近旁有個修剪枯枝的上年歲花匠搭上了他的話,“不過年輕人你瞧瞧那桌席面,擱在太平年份裡沒有二三十兩銀子也下不來,更別說在這時候,你要是這會兒上前說句吉利話討喜,指不定幾兩銀子的賞錢說給就給了。”
“我是他們僱來的護院。”魏長磐撓撓腦袋回絕了花匠的提議,“他們本就給了一份月錢,用不著再去和他們討賞錢。”
“死腦筋!銀子哪有嫌多的?”花匠撂下手中的剪子,拍拍身上灰土後跟魏長磐使了個眼色,“瞧好嘍。”
而後魏長磐便目睹花匠上前去滿臉堆笑著說了許多的吉利話,又說了兩個逗樂子的笑話解悶,逗得那戶人家小姐捧腹不已。不多時花匠便滿面春風地回來,摸出腰間錢囊來給魏長磐來瞧,鼓鼓囊囊的。
“說兩句話的功夫就能有五兩銀子到手,人家樂得聽你也樂得說,有啥關係。”見魏長磐仍是不為所動,花匠便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咋知道銀錢來得多不容易,有掙銀子的手段不學著點,真當自個兒有人家那金山銀山的家世?”
約莫是有些懼怕魏長磐腰間佩刀,那花匠說罷便小跑著離遠了。
那鍋子的香氣傳到魏長磐這兒來,他聞著不禁嚥了口唾沫,雖說在這戶人家內吃食比起在伍和鏢局內吃大鍋飯要好上太多,頓頓都有肉菜,雖說分量都不大,可勝在烹調得法,可這會兒空肚皮看這戶人家在下頭吃喝....
好在身上還有半個凍得梆硬的鍋盔,魏長磐摸出來啃了兩口,終還是顧惜自己的牙口沒有接著和這鍋盔過不去。
“好像還是鎮子上的白米飯好吃些....”他輕聲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