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冒饒有興致地望向面前羊皮地毯上五體投地的狼狽堯人,一身看不出本來面貌的衣裳約莫在被帶來的路上便被那些押送的人折騰得襤褸,許久未打理過的鬚髮糾結成團,像極了草原上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奴隸和窮苦牧民。
這是頓冒所居的帳篷,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和服侍在側的女奴,不過這頂帳篷有一丈五尺高,佔地亦是十餘倍於尋常帳篷,不過用材平平,是塗了油防水的牛皮,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這大帳所用牛皮皆是一色的白。
沒有幾千張牛皮斷然是做不成這樣大的一頂帳篷,臺岌格部主君的權勢便也在不言之中。
還是個武夫,頓冒從這個堯人的姿勢中看出端倪,千錘百煉過的皮肉筋骨的模樣頓冒在熟悉不過。
臺岌格部的主君不由對自己伴當的冒失大為不滿,明明是身手不弱的武夫,就這麼帶到距他還不足三丈的所在,就不怕這是刺客。
少頃頓冒便自嘲地笑,原來不過是一條脊背都被打斷的狗而已。
“聽我手下的人說,你有大禮要送給我。”大堯官話頓冒不甚熟稔,故而言說起時一字一頓,時常還要停下來思索片刻。
在羊皮地毯上五體投地的俞高昂膽戰心驚地抬起一點頭,高座上蠻人的主君用豹子皮護手撐著偏過去的頭顱,並不是堯人唬小孩時所說食人妖魔的樣子,這位臺岌格部權勢最大的主君若是摒棄了身上的甲兵和皮毛,那容貌就與草原上任何一名年老的牧民一般無二。
就是這樣一個人帶著草原諸部的聯軍摧破了晉州邊關浩蕩入境。
“草民俞高昂,見過主君。”不明草原人禮節的俞高昂依見官的禮節又做跪拜,“草民送禮前有一事相求,還請主君應允。”
這是十足的蠢話,在臺岌格部主君的面前提條件,即便頓冒不發作,身邊的武士也會抽刀上前活劈了他。
脫魯巴正待抽刀大踏步上前將這個對主君不敬的堯人活劈了時候,高座上傳來頓冒的大笑:“讓他說,脫魯巴不要著急弄髒我帳篷裡的羊皮毯。”
上一個敢和他這麼當面請提的人還是禿羅巴圖,當時為了一個女人弄得他不厭其煩,終是答應了這心腹愛將的帳篷裡再多出位貴族的女兒。
“還請主君下令,破城時保全草民老父妻兒的性命。”俞高昂再次把身子趴伏得極低,“草民膽敢說出這樣的話,帶來的禮物便不會讓大軍失望。”
“倘若是金玉絲帛奇巧玩物的東西,你就該想想怎麼保全自己的腦袋了。”頓冒眯起眼打量面前這個匍匐的堯人,“你這身無長物的樣子,也不像是有這些東西。”
“主君以為,以晉州一州之地為禮如何?”
頓冒·巢及拉德瞳孔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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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察家的護衛們在追至距並圓城不滿二十里處停下馬蹄,雖說前方二人不過三百大步之遙,在湊近些若有強弓利箭大可去射,不過頭領勒住了馬,周圍的人也便停下來。
“追不上那兩個堯人了。”頭領掉轉馬頭,“回去把那個堯人帶回去,興許能讓我們好過一些。”
起初他以為撐死不過一二十里路程便能攆上逃竄的兩人,不過既然是那匹白馬便是兩人同乘一騎他們斷然也趕不上去。
“魏兄,魏兄,蠻人停馬不追了!”馬背上坐於魏長磐身後的柳子義回頭一瞥大喜過望,那二十餘騎蠻人不約而同勒馬轉頭而去。
柳子義那匹馬再不堪承受這樣激烈的追逐,失蹄將柳子義摔下馬背,不得已二人同乘魏長磐那匹坐騎白馬,本已做好被追上後一場血戰的打算,不曾想竟是始終未曾被身後蠻人追上。
二人一馬又跑出去數里路程,極目遠眺已能望見並圓城城頭上的城門樓,他們在一處窪地中下了馬,再十幾里路就是並圓城,蠻人雖說還未曾大舉攻城,但小股的遊騎往來無忌,他們二人沒了與之交手的餘力,還是先在遠處瞅瞅情形如何為妙。
“魏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柳子義鄭重其事朝魏長磐下拜,而後用手摸著自己脖頸,“姓柳的斷然沒想到魏兄見我馬失前蹄還願撥轉馬頭回來相救,若非如此,子義怕是現在腦袋都被掛在那蠻子馬鞍邊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