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進正房裡,出門去赴宴的方老爺早就趕了回來,正是大模大樣坐在扶手椅裡一邊喝茶一邊陪著老母說話,幾個小妾也是跟著湊趣,偶爾笑盈盈嬌聲奉承幾句,哄得方家老夫人一張老臉笑得跟綻開的菊花一般。
微雨眼見方家兩尊大佛都是心情愉悅,就趁機捱到方老爺身邊央求道,“老爺,聽說北地盛產毛皮,二公子年年都要運回許多。今年若是還有富餘,也賞妾幾張做件大毛衣裳可好?過半月,妾的孃家爹爹過壽,妾也風光一回,替老爺長長臉面。”
方老爺剛納了微雨不過半月有餘,正是最貪戀痴纏的時候,聽得愛妾這般溫言軟語相求,自然滿口應下,扭頭望向臉色很是古怪的大夫人,笑道,“夫人,微雨剛過門兒又年紀輕,多喜鮮豔顏色,若是那毛皮裡有火狐皮就分兩張給她吧。”
坐在炕裡的方老夫人也是笑眯眯瞄了一眼微雨的肚子,附和道,“微雨這年紀正是喜好穿戴的時候,多打扮也是應該。不就是兩張狐皮嗎,我這做老婆子做主賞了,你好好伺候你們老爺,儘快為我們方家開枝散葉,保管虧不了你。”
微雨趕忙行禮道謝,一張嬌美的小臉羞得粉紅,也惹得方老爺更是喜愛,心裡轉悠著晚上還是要早些去她那院子歇息才好。其餘兩個小妾見得微雨這般受寵,心下也是羨慕嫉妒,不約而同齊齊上前奉承討好,倒是哄得方家母子越是眉開眼笑。
馬氏眼見丈夫同小妾眉來眼去,心裡自然也是惱火萬分,但她一直在等這個機會,卻是不肯因為吃醋壞了大事,勉強裝了一臉委屈模樣說道,“母親,老爺,這事兒妾身怕是無能為力了。不是妾身吝嗇,不願意給幾位妹妹添衣衫,實在是…唉…”
她這般說到一半就嘆氣不已,惹得放老爺和方老太太都是一臉疑惑,問道,“實在是什麼?難道是下人謊報,官哥兒沒有回來?”
馬氏搖頭,臉色仿似更苦,低聲應道,“官哥兒確實回來了,只不過,他今年只帶了一車年禮。別說貴重皮毛,連匹錦緞都沒有,全是零碎山貨和破棉布。兒媳也不敢多問,正想稟報母親和老爺知道呢。”
“什麼?”方老夫人手下頓了頓,佛珠也不轉了,皺眉問道,“怎麼同往年差這麼多?難道生意出了什麼岔子?”
幾個小妾一聽這話也是了滿臉失望,看向馬氏的眼神隱隱都帶了懷疑之色。馬氏心裡暗恨,臉上卻是萬般委屈,扯了帕子抹起了尚且沒來得及流出的眼淚,“我也不知什麼原因,還怕說出來老爺和老夫人不相信,這一會兒真是坐立難安。若不然老爺親自去庫房瞧瞧,那年禮當真是連張兔皮都沒有。”
方老爺臉色陰沉似水,想起先前去錦繡莊支銀錢時陳家老少行事就多有不順他意,想來定然是受了兒子的指使,於是心下更是氣惱,扭頭衝著門外呼喝,“門外誰在伺候,立刻去跨院把二少爺喊來!”
門外的小丫鬟還沒等應聲,反倒有一個清朗男音笑道,“不勞父親召喚,孩兒來了。”
隨著話音落下,那擋在門口的烏木雕花刺繡屏風後就轉出了一個人,正是自北地歸來的方傑。
此時他換了一身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頭上金冠束髮,腳踩玄色緞面兒鹿皮靴,腰間瑩潤玉色閃動,越發襯得他面容俊美,身形挺拔。行走間衣角翻飛,惹得一旁景三足象鼻爐裡嫋嫋外溢的香菸飄散開來,恍然間好似那天上的仙人下凡了一般。
先於微雨進府的兩個小妾是第一次見得這神秘的二公子,都是未曾想到他是這般出色人物,忍不住多瞄幾眼的時候,臉色悄悄紅了起來。
就是微雨也早忘記了剛才她還罵這人粗劣無禮,暗贊真是人間難得的佳公子。她下意識裡扭頭又去看身前已是半老的方老爺,心裡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方傑雙眸在屋內掃了一圈兒,把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然後就上前規規矩矩給祖母和父親、大母都行了禮,這才說道,“孩兒回來晚了,勞祖母和父親母親惦記了。”
到底方老太太多活了幾年,人老成精,第一個壓下心裡的不滿招呼方傑上前坐到她身旁,笑得一臉慈祥疼愛,“官哥兒啊,這一路可是吃苦了吧,路上走了多少時日,可有遇到什麼麻煩?”
方傑淡淡笑著點頭應聲,“讓祖母惦記了,孫兒五日前從翠巒出來的,一路尚且算是順利,沒碰上什麼麻煩。”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手下拍著小孫子,心思卻在不停轉動,狀似關心的又問道,“這一年生意做的可還順利,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欺負你吧?祖母老了,你哥哥和父親又是走得仕途,都是幫不上你,倒是苦了你為家裡操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