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一直陪在春妮身邊兒,半步不曾挪動。這會兒眼見她喝了藥湯,臉上漸漸恢復了一絲血色,呼吸也平穩了許多,這道鬼門關算是徹底邁了過去。蒲草心頭的那根兒弦就鬆了下來,開口想要說話的功夫,卻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援不住倒了下去…
混混沌沌的黑暗中,仿似永遠沒有盡頭一般,蒲草遊遊逛逛,只覺萬般輕鬆自在,大有永遠混跡於此,不再出去的意願。
可是,眼睛上溼熱的觸感就像牽著風箏的線,拉扯著她不肯鬆開。她懊惱的皺著眉頭,用力睜開了眼,結果乍然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溢滿擔憂的俊秀容顏。
“你終於捨得醒了?”方傑眼見心愛的女子怔愣望著自己,驚喜莫名,伸手攬了她緊緊摟在懷裡,惱怒道,“明明是劉嫂子生孩子,你怎麼就把自己折騰得這麼狼狽?你若是再睡下去,我就把劉大夫再請回來施針了。”
蒲草腦子裡尚且有些混沌,聽得“施針”倆字立時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嚷道,“我又沒病,扎什麼針?”說完,她又用力往方傑懷裡擠了擠,眼睛四處梭巡,仿似害怕劉大夫突然從哪個角落冒出來,拖了她去扎針一般。
方傑好笑又好氣,方才等待的時候,心頭集聚了千般驚恐萬般思慮,這會兒卻是半句也說不出,最後只得長嘆一聲,說道,“蒲草,以後咱們若是成了親,就帶著山子和桃花過日子吧?”
“這話是何意?以前咱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怎麼又提出來?難道你以前答應我的時候是敷衍了事,不是真心?”蒲草皺了眉頭,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記。
方傑輕輕搖頭,鄭重說道,“不,我是說,我們只帶著桃花和山子過日子。甚至只要你歡喜,再多收養幾個棄兒也成。只是…只是不要自己生了…”
“為什麼不能生…”蒲草原本沒有多想,話說到一半才猛然醒轉,抬眼看得心愛男子眼裡的驚恐和擔憂,她心裡立時幸福滿溢。
這時空,可不是流行丁克又思想開放的現代。這裡是封建的男權社會,女子生孩子傳宗接代是天經地義的事,“無子”甚至是七出裡的大罪,婆家抓住這點兒就能理直氣壯攆走兒媳,半點兒不會被人詬病。
而她深愛的這個男人,卻因為害怕她會有危險,竟然把這傳宗接代、延續香火這樣的大事扔去了一旁。這如何能不讓她感動?她在他的心裡當真是獨一無二,勝過一切!
“我第一次這般感謝老天爺把送到這裡來!我現在都想給老天爺磕頭,你這樣的好男子,怎麼就落到了我頭上?我真是太幸運了…”
蒲草喃喃低語,眼裡已是水霧一片。方傑最是不喜她掉眼淚,低頭輕輕親在她的雙眸上,哄勸道,“以前只聽說女人生子不易,但今日親眼所見才知如何兇險。我本想起孃親當日之苦,想要竭盡全力孝順於她。可惜子欲養而親不待…
如今這世上,唯有你與我相依為命,我如何也不能再失去你了。答應我,不生孩子,只咱們兩個過日子也好。”
蒲草扯了他的袖子擦抹眼淚,末了臉上綻開一個燦爛之極的笑顏,大聲應道,“不,等我們成親了,我一定要給你生一堆孩子,最好組個足球隊。我要方家每日都熱鬧之極,熱鬧到你都沒有空閒想起傷心事,熱鬧到冬天都不覺得冷!”
說實話,哪有男子不想自己的血脈延續下去。方傑剛才實在是被那一盆盆血水嚇住了,他無法想象有一日蒲草這般同閻王爭命,他卻只能束手無策等在一旁,甚至眼睜睜看著他的女人孩子被奪走會是何等模樣。
他想了一千計謀一萬對策,末了才發現最不兇險的辦法只有“不生”倆字。
這會兒,他心愛的女子一字一句替他描繪未來熱鬧又溫暖的日子,他心裡的期待漸漸就佔了上風兒,“若是你當真要生,我就去尋一套吐納之法回來,只要你練上兩年,氣力必定大增,到時候我再備下好藥和大夫,最不濟也能保得你的性命…”
“哼,你少咒我啊!”蒲草撅了嘴,呲起兩排小白牙咬了咬方傑的手背,嗔怪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是老天爺特意從很遠的地方派來的小仙女。它就是念著來路遙遠,送我一次不容易,也保管會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方傑好笑,再次摟緊了她,應道,“好,好,你就是老天爺賜給我的珍寶!”
“可不是,能遇到我,你就偷著笑去吧。”
兩人低聲鬥嘴說著情話,心下都是一片安寧溫暖,在這樣廣袤不知邊際的人世間,芸芸眾生、茫茫人海之中,他們得以找到珍愛彼此的另一半,這豈是幸運倆字能形容得了的。
兩人抱在一處說笑夠了,蒲草惦記春妮兒就掙扎起身想要去隔壁探看。方傑心裡不捨,卻也知她同春妮兒比親姐妹還親近,於是彎身替她取了平頭鞋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