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氣小子們兜裡揣了兩個煮雞蛋,誰也不捨得大口吃掉,約好聚到一處互相撞個痛快。若是誰的雞蛋最後以堅硬勝出,那絕對是件值得驕傲半月的大事兒。
小閨女們換了薄衣裙,肩上縫了用碎布和秸稈串成的鳳尾,隨在孃親身後幫忙做些小活計,不時喜愛的伸手去摸摸那彩色的鳳尾,笑得眼睛彎得好似天邊月牙兒。
張劉兩家田裡的黃瓜豆角茄子和辣椒秧,因為照管的精心,肥水又澆灌充足,前日已是採摘了第一批果實送進城去了。
各家酒樓老闆早與方傑談妥如何“瓜分”張家這二畝新菜,幾乎是菜筐前腳進了白雲居,他們後腳就拎著銀子趕到了。
不必說,張家和劉家又發了筆大財,蒲草和春妮暗地商量幾句,照舊對外隱瞞了真實進項,只讓春妮拿回去五兩銀子。但這也著實讓那些極力豎著耳朵探聽的各家各戶,羨慕得紅了眼珠子。
要知道,這些青菜提前一月半上市,又種了足足二畝地,以後只會採摘得越來越多,那銀子也是成倍的往回收啊。
蒲草本身就不是小氣的人,如今青菜賣了銀錢,就琢磨著應該答謝一下那些每晚辛苦守夜的後生們。
正巧端午將至,洛掌櫃聽得主子不回城就照例送來了許多吃用之物。
方傑一日三餐幾乎大半出自蒲草之手,於是那些糯米、紅棗、臘肉之類自然又被東子直接送進了張家的庫房。
農家人過日子,一年到頭兒都難得吃頓粳米飯,跟別提用上好糯米包成的粽子了。很多人活了半輩子,也只是聽過名字卻未曾嘗過一口。
所以一聽得蒲草要泡糯米包粽子,不只春妮兒和兩個孩子笑嘻嘻跟前跟後忙碌,就是陳家婆媳、董家婆媳上門來湊熱鬧,就是前街幾家鄰居都扯了個借耙子鐵鍁上門來探看。
蒲草原本還盤算著要準備多少粽子送節禮,後來見得幾乎惹得全村矚目,於是就乾脆把那二十斤糯米又兌了二十斤粳米都泡上了。餡料兒也準備了蜜棗、排骨、豆沙等等五六種花樣兒,直饞得山子帶了一眾小兵兒蹲守在自家院子裡,死活不肯再跑出去玩耍。生怕一個不留神,粽子就被分光了,他們半個也撈不到。
農家女子各個都是心靈手巧的,糯米和粽葉泡好了,蒲草乾脆招呼了幾個相熟的小媳婦兒幫忙。眾人圍坐在一圈兒,一邊說笑一邊學著包粽子,不過半日就得了滿滿幾大陶盆碧綠的“菱角兒”。
張家院子早前搭起的大灶兒,這一日又被點燃了,木柈子在灶膛裡燒得噼啪作響,火光熊熊。上面的大鐵鍋裡裝了半下清甜的井水和粽子,待得沉重的松木大鍋蓋合得嚴嚴實實,眾人就靜等出鍋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鐵鍋裡溢位的水汽已是隱隱帶了米香,山子吞著口水第十幾遍問起姐姐何時開鍋。結果被好笑不已的蒲草一巴掌拍到了小屁股上,這才老老實實退到不遠處繼續蹲守。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不說整個張家院子,就是整個南溝村上空都若有若無飄滿了香氣。家家戶戶都是羨慕的望向張家院子,心裡不免期盼著明年這時候自家也能這般奢侈的煮上幾個粽子吃。
陳大嫂、陳二嫂合力移開了鍋蓋,一陣白色霧氣猛然升騰而起,散盡之後就露出了那一鍋穿了翠綠衣衫、纏了紅腰帶的粽子。
孩子們歡呼叫喊,各個都卯足了力氣往前擠,可惜未等到得近前就被一眾老少女子們拎著衣領扔去了後邊。
蒲草拿了笊籬當先撈了十幾個粽子浸泡在冰涼的冷水裡,直到不再燙手這才招呼眾人上前分食。
淘氣小子們迫不及待的紛紛抓了一個在手裡,扯開纏繞的紅線,剝去碧綠的葉衣,待得裡面晶瑩白嫩的米團兒露出來,他們卻又遲疑著不捨得張口了。女子們看得心裡酸澀,一時感慨苦了孩子,也都淡了品嚐的心思。
蒲草趕忙拿起笊籬又撈了一陶盆,笑著招呼道,“小男子漢們,趕緊大口吃吧,吃飽之後姑姑還有活計交給你們去做呢。若是做得好,姑姑就每人獎你們一個麵人兒。”
果然,孩子們聽了這話更是歡喜,一迭聲的應著保管完成任務。說完,各個都是抱著粽子大口吃了個飽足。末了打著飽嗝,端著大大小小的陶碗陶盆湧入各家替蒲草去送禮。
老話說,寧落一屯,不落一人。平日同張劉兩家交情極好的幾家,還有里正和幾位族老家裡,自然送去的都是八隻粽子的“重禮”。就是那些交情一般甚至以前曾有過些微罅隙的人家,蒲草也沒有落下,多少送上幾隻嚐個新鮮。哪怕不能得些好意,起碼也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兒惹人嫉恨。
有了張家的粽子,這個端午節,整個南溝村過得是前所未有的熱鬧歡喜。孩子們笑嘻嘻滿村瘋跑,老人們也是直嘆老來還得了口頭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