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聽得這事兒,待得午後空閒之時就去陳家小坐閒話兒。一冬日裡都在各村走動的陳二嫂,簡直就是個寫滿小道訊息的“百科全書”,聽得蒲草問起那鐵老頭兒的事就噼裡啪啦把聽過的閒話都說了一遍。末了一臉古怪的說道,“這次啊,張老二一家怕是要倒黴。王家屯的人多兇悍啊,但在這老爺子跟前都乖得跟小貓似的,若是這老爺子知道上當受騙,那…”
陳大娘也是拉著蒲草的手,囑咐道,“蒲草啊,大娘知道你心腸軟,但是這張二一家實在太可惡,就是有啥報應也是該得的。你可別犯傻替他們一家擔什麼干係,最後得罪了外人還不落好。”
蒲草心裡暗笑,她平日扮可憐柔弱可真是成果斐然,這會兒就是有人指著她鼻子說,張二一家的黴運是她一手操辦,村裡鄉親怕是也不會相信半句。
當然她也不會傻到坦白自己的小手段,於是照舊還是裝了苦笑模樣說道,“大娘,這道理我懂。但是怎麼說也是同宗,我若是坐視不理,不說別人,就是貴哥兒將來知道原委,心裡也會多生芥蒂。”
陳大娘心疼的拍拍她的肩膀,嘆氣道,“你這丫頭真是太不容易了,放心吧,村裡人眼睛都亮著呢。你這樣的好嫂子,天下都難尋一個,他若是敢挑理,全村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眾人又是閒話幾句,蒲草就轉回了自家。轉眼又過了七八日,南溝村裡各家老少都是扛著鋤頭早起晚歸去田裡給苞谷開苗,剔除那些弱小的苗芽只留下一株長得最粗壯的,或者把多餘的苗芽栽種到空處補種。
偶爾休息的時候,眾人難免聚在一處嘀嘀咕咕議論幾句,都覺張二賣田那事做得不地道,怕是會惹出大禍。
那鐵老頭兒自然不知眾人私下如此閒話,他生怕誤了農時,租下張家的二畝地就趕緊從村裡請了十幾號人手幫忙,才一日功夫就把苞谷籽種了下去。可是這老爺子左等右等了好幾日也不見出芽,他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私下裡託人打探不成,老爺子就悄悄躲在暗處偷聽村人閒話,這才知道了其中緣由。而原本藉口要去投奔兒子的張二一家,更是沒有半點兒搬走的跡象,徹底坐實了那些猜測。
於是,老爺子暴怒了!
這一日早起,南溝村眾人吃過飯,剛剛扛了鋤頭還沒等走出村子,鐵老頭兒已是帶著王家屯的里正和十幾個後生氣勢洶洶打上了張二的家門。
里正和族老聽得村民報信兒,紛紛高聲咒罵張二一家就是村裡的一堆臭狗屎,但左右想想,再怎麼厭煩他們也不能任憑外村之人打上門來啊。這要是傳出去,人人都以為南溝村好欺負,以後村裡人還怎麼出去走動?
張二一家子原本把地租出去得了一兩半銀子,還覺很是吃虧,但後來眼見鄰人日日鋤草開苗,風吹日曬,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兒。而他們一家一日吃上兩頓飯就算活計了,真是千般清閒萬般自在。
這一家四口漸漸就開始沾沾自喜,大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驕傲架勢。偶爾路上碰到匆忙走過的鄰人,張二那下巴都是抬得多高,嘴巴撇得差點兒觸到耳根,只覺整村人都是笨蛋,不如他聰明會享福。
村裡人雖淳樸雀也不傻,猜出一兩分之後,心裡鄙夷更甚,就算從他家門前過都忍不住吐兩口唾沫。
常言道,樂極必生悲。張二吃過飯正哼著小曲,琢磨著去哪裡溜達一圈兒,結果就被鐵老頭兒等人堵在了院子裡。那些後生許是上門之前得了囑咐,進院子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乒乒乓乓一頓瘋狂打砸。
張二被驚得傻了眼,張二嬸子端了半盆穀糠餵雞,見得這般扯了嗓子就叫開了,那些後生誰也沒理他,加棒子就把雞窩木架砸了個稀里嘩啦。
隔壁鄰人聽到動靜,出來一瞧就猜到大半,但他們都是皺著眉頭,同那些半路拐回來的鄉親匯合到一處遠遠看著,半點兒沒有上前幫忙的樣子。
里正和族老們趕到的時候,王家屯的後生們已是逞完了威風,笑嘻嘻聚在一處,看著院子中間打滾哭嚎的張二夫妻“唱戲”。
張二正是叫罵,突然見得“靠山”趕到了,立時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上前扯了陳里正的袖子哭訴這些人如何闖進來打砸,口口聲聲嚷著要里正派人進城報官。
張二嬸子也是滿地滾得更歡,高聲喊著“打死人了”,那腔調拉得當真就是得了唱戲老生真傳,聽得眾人都是好氣又好笑。
陳里正最是清楚這夫妻倆人的為人,猜得他們也是心虛才這般撒潑作態,指望鬧一鬧就把矇騙賣地這事兒賴過去。但是,這事兒可不是兩個婦人爭搶草垛裡的雞蛋是誰家的那般簡單?哪裡是鬧一鬧就能了結的?
他一臉厭惡的甩開張二的手,上前同那王家屯的里正行禮寒暄。兩人平日也打過幾個交道,算是有些交情,聚在一處小聲說了幾句。那王里正自然不願把這隔山相望的鄰居得罪死了,而且這般打砸一頓也替鐵老頭兒出了氣,於是直言只要張家把鐵老頭兒的銀子退了,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
陳里正自覺張二一家有錯在先,人家苦主這般要求著實不算刁難,就開口替張二一家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