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傑看著蒲草瘦弱的小身板兒挺得筆直,原本有些發黃的面色也蒙了淺淡的血色,一雙眼眸亮似繁星,深處閃動著諸多期盼、忐忑,當然更多的還是自信,不知為何他心裡突然就覺得對這樣的神色很是熟悉,熟悉到萬般不忍讓這雙眼眸失去光彩,不想讓這勇敢的女子失望…
這樣的想法又讓他著實受了驚,畢竟這些年來,不管逢場作戲亦或是真心假意,見過的女子多不勝數,美麗嬌媚,知書達理,各個都比這女子要美上百倍,但給他這種熟悉感卻僅此一個,難道…
他這樣雙眼微眯盯著蒲草,嘴角輕輕勾起,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神色比之先前大不相同,若先前他是那吹起女子面紗的清風,有些頑皮輕佻,那這一刻就已變成了安寧的湖水,沉靜幽然。
春妮不時抬眼偷瞧,半羞半惱的臉色通紅,想要替蒲草罵上一聲“登徒子”,又怕冒然出聲壞了蒲草的大事,只得強迫自己低頭去看那茶几上裝點心的彩錦如意六角盒子。
蒲草前世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大學時因為盯著她發呆撞了電線杆的男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此時見得方傑如此,倒也沒有多反感。反而抱著絕不吃虧的想法,上上下下把方傑瞧了個仔細,心下嘀咕,這男人長得比前世的明星可要俊美多了,若是能穿越回去,定然大紅大紫…
談判雙方都沉默不語,屋子裡的氣氛就尷尬了起來,老掌櫃忍耐不住,握拳在嘴邊清咳了兩聲,方傑驚醒過來,也覺出自己方才很是失禮,於是隨意找了個話頭兒問道,“蒲草嫂子,你既然敢立借據,想必很有把握,只是不知今冬你打算要種哪些蔬菜?”
蒲草也收了心思,正色說道,“如今這個季節,有些蔬菜的種子已是來不及收集,我又是第一年建溫室種菜,必然也有經驗不足的顧慮,所以,我只打算種蔥、蒜苗、菠菜和小白菜兒四樣兒。”
方傑眉頭皺了皺,問道,“蔥,我知道是調味之用,菠菜、小白菜也是平日常吃,唯有那蒜苗不知是何物,難道是用蒜頭栽種出來的?”
蒲草就等他問出這話呢,立刻笑道,“方公子真是高才,隨口一句就說到根本上了。蒜苗確實是用蒜頭栽種出來的,苗兒綠而高,味道等同大蒜,但卻沒有大蒜那般辣氣,反倒多了鮮香,只切上一小把兒混在肉餡裡,包餛飩或者餃子,炒蛋或者炒肉絲,都是極美味的。”
“哦,”方傑點頭,掃了一眼身旁的老掌櫃和小夥計也都是一臉疑惑,就知他們怕是也未聽說過這等菜色,於是又道,“只是不知這餛飩和餃子,又是何物?”
眼見“獵物”終於一步步掉進她設好的陷阱,蒲草心裡歡喜之極,繼續忽悠道,“方公子有所不知,這餃子和餛飩是南方諸國那裡傳來的吃食,很是精緻小巧,又美味至極,餡料和湯汁兒變換又有無窮新意。”
說到這裡,她卻故意止了話頭兒,轉而說起其它,“就是那小蔥,別看平時常見,若是冬日裡揀出兩根新鮮的,切成段兒,配上幹豆腐、雞蛋醬,包在一處,吃到口中,也是清香鮮脆。
客人吃膩了大魚大肉,必定喜歡這樣的下酒菜啊。就算只做調料,普普通通一碗麵條兒,撒上一小撮兒碧綠的蔥花,也能讓人食慾大增啊。
還有那菠菜、小白菜,綠油油、水靈靈,不管是做配菜還是煮菜、做湯,不等吃到嘴裡,只看上一眼就覺神清氣爽…”
不得不說,蒲草忽悠人的本事很是高明,一番話說得方傑主僕三人都是極感興趣,那小夥計甚至喉頭動了又動,饞的一直在吞嚥口水。
果然,方傑終於鬆了口兒,“若是我們合作成了,這些吃食還要蒲草嫂子前來仔細教授。”
蒲草臉色立時就亮了起來,滿口應下,“這是自然,這些吃食保管男女老少都喜愛,到時候,酒樓的門檻都能被食客踏破了。”
吉利話誰都愛聽,就是那一直持懷疑態度的老掌櫃,這一會兒都臉色好了不少,一見得自家主子點頭,立刻就從荷包裡掏了兩錠五兩的小銀錁子,放到了蒲草身旁的茶几上。
蒲草極力按捺住心裡的歡喜,起身剛要說話,不想方傑卻朗聲又道,“二十兩!”
那老掌櫃一愣,卻也沒敢出聲,趕忙又補了十兩,蒲草微微皺眉,見得方傑神色鄭重沒有半點兒捉弄之意,驀然就咧嘴笑了起來,深深行了一禮,說道,“歷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方公子今日如此厚待,小婦人銘記在心。今年種出的蔬菜全都賣與白雲居,價格由公子定,我半文不講,至於明年…白雲居也有優先採買權。”
“成交!”方傑起身,伸手與蒲草擊掌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