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也哭過,罵也罵過,撒嬌耍賴各種方法用盡,她依舊在別人的軀殼裡,依舊沒有半點兒穿越回去的希望,於是也就沉默了。
好再,她是個樂觀的性子,先往好的一面想想,相比去陰曹地府排隊喝湯,如今重活一世,也算幸運了。只不過,接收了這一世的記憶她實在笑不出來。
這個叫蒲草的女孩子的一生,用悲哀兩個字都不足以形容。
年方五歲被賣到張家做童養媳,忍受婆婆打罵,挨餓受凍,千般辛苦,萬般磨難,好不容易同遊手好閒的張富成婚,本以為好日子到了,不想張富居然走了狗屎運得了一筆意外之財,立刻就找了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把她休棄出門,任憑她受人指點唾棄,流落在村邊搭窩棚苟且度日。
幸好這一時空的老天爺眼睛雪亮降下了天罰,那美貌女子是個騙子,拐了張家的所有財物,抵押了張家的宅院就瀟灑跑路了,她那人高馬大的正牌夫君,見得聞訊追去的張富母子,順手又送了他們去黃泉做客,張家失了兩大頂樑柱,一日之間家破人亡。
一般女子聽得這事兒,怕是要拍手稱快,可惜,蒲草自小被婆婆洗了腦,從一而終,夫唱婦隨這想法根深蒂固,於是,剛給張富母子發喪不足七日,她就係根兒藤蔓上吊了。
不得不說,可憐之人也必有可恨之處,蒲草這短暫的人生是可憐,但是也懦弱的實在可恨,若是放在以前董婉聽說這事兒,一定要大罵幾句,恨不得拉著蒲草的魂魄好好給她講講女子要自立自強的道理,可是,如今她是蒲草,蒲草是她,她只有哭死的心,哪裡還記得什麼道理?
低頭仔細瞧瞧手上的疤痕裂紋,摸摸胸前的飛機場,掐掐蘆柴棒一般的大腿,董婉哀怨得恨不得立時天降大雪以示冤屈。
但是沒有辦法,總要活下去,有命在,一切才能好起來。
蒲草低頭仔細盤算著以後的生計,兩個孩子蹲在不遠處也在小聲嘀咕,小男孩兒偷偷問著小女孩,“桃花姐,你嫂子是不是瘋了?”
小女孩皺了眉頭,裝作大人模樣的拍拍他的背,“山子,我嫂子才沒瘋,就是…嗯,變厲害了。”
“那她今日還會貼餅子嗎,我還沒吃飽。”小男孩癟了嘴巴按揉著小肚子,顯見是沒有吃飽,說完,仿似生怕小女孩惱怒又小聲加了一句,“你二哥怕是也餓肚子呢?”
小女孩秀氣的小眉頭皺得更深,回身掃了一眼山下的某棟院子,想象著二哥定然又在餓著肚子做活兒,眼圈兒就泛了紅,哽咽說道,“我也不知道,二哥不肯來喝粥。”
“不來喝粥就餓死他,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讀書人的體面,讓你那二嬸孃好好刻薄他幾日,也讓他知道知道人間疾苦。”董婉被兩個孩子的說話聲吵得回過神來,聽得小女孩的話,忍不住嘲諷道。
這小女孩叫桃花,是休棄蒲草出門的張家小女兒,她上頭兒還有個十二歲的二哥叫張貴,九歲進私塾讀書學了幾句詩文,就養成了一身讀書人的臭脾氣。
當初張富母子還活著的時候自然萬事無憂,如今家破人亡,他們兄妹寄住在遠房二叔家,那二嬸子又是個刻薄刁鑽的,怎麼會厚待他們,他居然還硬頂著臭脾氣不肯服軟,那他不吃虧捱餓,簡直就是奇蹟了。
小女孩眼眶更紅,眼淚馬上就要淌了出來,張著小嘴兒好似想替自己哥哥辯駁幾句,但是一瞧見山腳下慢慢走來的年輕小媳婦兒,立刻拉著小男孩躲去了倒塌的窩棚後。
董婉疑惑不解,扭頭一瞧卻是笑開了臉。
那年輕小媳婦兒身形略矮偏胖,穿了一身青色衣裙,藍色帕子包了頭髮,一瞧就是個乾淨利落的模樣,此時她左手端了一隻大陶碗,右手筷子上串了兩個金燦燦的苞谷餅子,正費力的彎腰往山坡上爬來。
董婉繼承了蒲草的記憶,對這小媳婦兒很是熟悉親近,在她十幾年人生裡,難得的幾段歡樂時光全都有這個小媳婦兒的身影,她是蒲草唯一的好友閨蜜,春妮。
早晨她們做粥用的那苞谷面兒就是春妮前晚偷偷送來的,今日這一大早又跑來了,可見對蒲草是真心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