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月色,灑在長安的街頭,格外清冷。
他們兩人就像忘記了自己是江湖中人,彷彿一對許久不見的好友,在街上閒走,敘著過往。
“你不在的這些天,我一個人在長安的夜裡,覺得很是寂寥。還記得上一次來,晴子每日都會陪著我。還跟我比了幾次劍。哈,她故意不用你教她的劍法,卻不知我也一樣忍著……晚上喝的多了,白日裡就去找子墨,叫他點茶,喝來最是醒酒。”
“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們還在身邊。”他吹了一口氣,把夜裡的風,吹出了一絲白意。
“之前,看你和布老頭動手,我還是挺害怕的。”
“呵,其實我一開始很緊張。不過後來就被骨子裡的好戰給衝散了。”
“我還記得,第一次在平江府見到你的時候,你請我喝酒,我問你所為何來。”
他的雙眼在夜色裡變得迷離倘恍,或許因為時光太遠,看得費力所致。
“我說,我來找個人比劍。”
“然後我看你百招之內就贏了,一臉的不痛快。”
“原本以為勢均力敵,還有可能會輸呢。”
兩人來到東市,進了一家酒樓。
隨便找了個靠窗的桌,要來佐酒的菜三四樣,四壇長安的窖藏。
“你在何家的事情,連我也不曾提過,想來是最心底裡的秘密。寧何兩家多年的宿怨,不是某個人能解決的,我也不關心這些。我只要知道,往後你有什麼打算?”
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想過,且有了答案,故而一點也不需要思考,直接說道:“還是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你已回到江湖中來,如何還能和以前一樣!”
“我答應過阿譚,一家人,要平平安安。我沒做到。”
街上的行人不多,剛剛有個打更的走過去,現在空蕩蕩的,又黑又暗裡,什麼都是靜止的,一旦場景中沒有活動的事物,就讓人覺得空寂難耐。
他的眼中沒有什麼神采,喝著酒,慢慢地說話。
“在長安熬了七年,每日每日每日重複著一樣的生活,一開始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討厭這樣的生活,還是討厭麻木的自己。那一天晴子來與我告別,我才明白我根本就不是討厭。我只是不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麼。我想練好劍法,給自己一個交代,給師父給關心我的朋友們一個交代。我想知道我到底行不行。是不是他們嘴裡說的‘人間無用’?”
他搓了搓手指,目光從長街回到明亮的樓裡,桌上青青的素手提著酒罈,給他的酒碗裡倒滿了酒。
“這些,都只是因為我不甘心。”
青青舉起酒碗,笑著說道:“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不是這些。”
“我想要的,其實好簡單。”
“你想要自在的練劍,大大方方的,無拘無束的,想練劍,就能練劍的那種生活。”
他笑了起來,舉起酒碗與她一碰。
他們說以前的趣事,也回憶那些悲傷,緬懷離去的故人,某一件在記憶裡被拿出來好多次的事情,又一次談起,又一次品味。可他們很少說以後,說將來。
這晚,他們在酒樓中喝酒。
第二天的晚上,他們就到得勝酒坊的樓頂。
第三天又來到了城牆上的塔頂。
兩個人望著夜空,翹著腿,有說不完的話,有喝不完的酒。
可即便如此。
青青心裡明白,葉雲生還是藏著悲痛,藏著不能揭開的傷痕,這次襄陽之行,最受傷的人,便是是他了。
在寧何兩家無數次的鬥爭中,這一次,寧家輸了,他葉雲生,也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