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裴析手中拿著粗糙的皮鞭,站在三層囚牢室中的其中一間巖穴內。四周漆黑一片,巖穴盡頭的右邊角落處點著一根燃到一半的蠟燭,才讓這七八平方的“暗洞”存了一點活氣。
裴析背朝牢門,面朝裡,面色青黑地盯著巖穴最裡面的那堵牆。他的胸口起伏著,還算穩定,牆上釘著一個人,手心被鋼釘打穿了,兩隻手腕都被鎖骨匙銬在牆上。
十年了,這個人被整整銬在這裡十年,一寸未移。手腕上的血肉早已潰爛不堪,空癟的肚腹,枯骨般的大腿,就是一張幹皮裹著的白骨。可這個人仍舊呼吸著,不見死相。
看他這個樣子,裴析又往他身上狠狠抽了幾鞭子,頓時皮開見骨。裴析喘著粗氣。
“你還不如我?”釘在牆上的那人開了口,眼睛早就瞎了,褶皺的棕黑色眼皮按著眼廓凹陷進去。
“你說什麼?”裴析道。
“呵呵,”一個喇巴巴的聲音從那人嗓子裡笑出來,“你怎麼比我還慘,像是快要死了。”
裴析冷嗤一聲道:“我肯定比你活得久。”
那人乾澀地笑了起來:“十年了,你不如他,他死了,你從我嘴裡什麼也套不出來了。”
但聽一聲厲響,裴析的鞭子狠狠抽在了那個人臉上,只見半塊臉面血肉從那人臉上掉了下來,露出牙骨,疼得那人嗷嗷直叫。
“別把我和東華那個淫棍相提並論!你還真當我想從你嘴裡套出什麼話嗎?”裴析笑道。那人驚恐地遏住吼聲,聽著裴析的話。“怎麼,這麼些年了,你還不想死?還想活著啊?你還是這麼怕死啊?”粘著肉的皮鞭拖在地上,裴析轉身準備出去。
“等等!”那人戰戰兢兢地,裴析停下腳步,等著那人繼續道,“你不想再從我嘴裡知道點什麼嗎?”
裴析笑道:“這一層就剩你一個了。”那人聽到頓時渾身癱軟,乾裂的腳背拖在地上,“他抓的人,都死了。”裴析一字一句道,“你可得挺住了,不然我跟誰玩?”
“你想知道什麼,我什麼都說,我什麼都說。”那人刺刺拉拉地說著,張著疼痛難堪的臉。
裴析冷笑起來,那人趕緊道:“我真的還有很多事情可以說,你師父東華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是他的細作!”
“他的事情我都知道。”裴析道。
“不,一定有你不知道的,一定有你不知道的!他有一個兒……”那人扯著嗓子道,裡面已經開始往外冒血。
“他有一個兒子。”裴析壓低了嗓子道。
“他……他……你……你怎麼知道……”那人哆嗦地說著,像是要從乾癟的眼眶裡再擠出淚來。
“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還……還……還有……”那人的肝膽已經要破了,“我知道他兒子在哪,我知道。”
“還有嗎?”裴析問道。
只見那人乾裂的嘴唇張著,發出呃呃聲。
“還有嗎?”裴析再問,“沒了。”裴析替他道。他揮動皮鞭,抽掉了那個人的腦袋。滾在地上的腦袋還在用力掙扎地說著:“我還有知道的……我還有……”最終斷了氣。
裴析收了皮鞭走出牢穴,合上牢門的那一剎那,裴析回頭看去,直到牢門合緊。裴析站在寬闊的甬道內,他身後的一百間牢房至此再無一個活物。他抓緊手裡的鞭子,一刻不能放鬆。他用了十年時間審完了東華留下來的所有細作和牢犯。從現在起,他就是全東菱乃至諸國中獲悉最多秘密情報的人。就算是由端鏡泊親自鎮守的聆訊部也不可能有他這裡的密探多。
裴析不禁心下一寒,他的師父東華當年是何等能耐,蒐集了這麼多細作為自己辦事。十年前,東華死後,裴析費盡心機秘密召回和暗中抓捕了東華在外派出的所有細作,近百人。從那以後,裴析囚禁了所有人,為他辦事提供情報。
他知道東華的細作如果一直漂流在外都是大患,任何一個國家得到,後果都不堪設想。好在當年姬仲幫裴析一起隱瞞了東華的死訊,才使得他的細作悉數找回。他知道自己是東華一手培養出的精英。但當他這些年在審訊東華的細作時,他才發覺東華的手段高明至極,他遠有不及。
他越審越怕,越怕越審。他自覺一輩子也趕不上自己的師父了。於是裴析對審訊更加變本加厲,沒日沒夜。直到今天,他的恐慌算是結束了,他知道了所有東華能知道的事情。直到今天,他才感到自己第一次掌控了整個獄司。之前的名不副實,坐立不安,今天一掃而空。
裴析又往甬道里看了一眼,深吸了口氣,他再沒機會從他們嘴裡知道其他任何有用的資訊了。裴析皺起了刀砍似的川字紋眉頭,他又開始緊張起來。
他走出甬道,順著臺階來到地下四層囚牢室。由於剛才的緊張,裴析的嘴唇發紫。他快速衝進四層囚牢室的任意一間,鎖緊牢門,拼命在裡面揮舞著皮鞭,瘋狂發出怒吼。剛剛在三層時,裴析一聲未發。四層多數是他這些年抓進來的犯人,也有軍政部和聆訊部押解過來的。能被關在四層囚牢室的,靈力都在上層。犯人不僅雙手被鎖骨匙銬住,雙腳和腰部也都被鎖骨匙死死鉗住。
裴析不管對方是誰,就是一頓猛抽,直到對方腰骨幾乎被他打斷,他才停了手。裴析弓著腰,氣喘著從囚牢室出來,他的體力幾乎在這裡耗盡了。接連著,裴析又進了三個房間,都是一通發洩。
直到他從第四個牢房出來時,已是滿頭虛汗,站都站不住了。裴析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前因為緊張而微抖的手,此刻因為發洩過度而脫力。他的手癱在地上,沒了一點總司的威嚴。他大口噓著氣,這一層的人和物都是他在位這些年抓進來的,他終於有了底氣,緩解了緊張。
過了好久,裴析才從地上起來。他穿過臺階,往獄司最深處走去,五層囚牢室。這裡只有獄司長有權力開啟,任何一位捕快都無權也沒有能力開啟這五層囚牢室的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