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遲咧嘴一笑,“我家那小子說的,跟著學塾裡的先生學了兩年,小傢伙便得意洋洋的緊,大有不把他老子放在眼裡的架勢,我看這小子啊,遲早是個白眼狼。”
趙雄姿不語,淺抿了一口。
酒漸濃,胸腔漸熱。
話便多了起來。
依然是夏侯遲說,趙雄姿聽。
說小趙啊,咱倆是同一年來的觀漁城吧,人啊,都是這樣,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會莫名其妙的產生歸屬感,這輩子啊沒啥奢望,就想著有一日能穩坐觀漁城正將,然後某一年北蠻再入侵,我就把妻兒送到臨安去,然後學那老將軍,在這片山清水秀的地方,釘死那群狗日的。
趙雄姿笑而不語。
夏侯遲又斟酒,這是兩人之間的默契。
自打認識後,都是夏侯遲斟酒,趙雄姿喝酒,從無例外。
夏侯遲有繼續罵罵咧咧的絮語,說小趙你說奇怪不奇怪,雖然在觀漁城呆了十幾年,可近來總是大夢,夢裡啊像個孩子一樣回到了故土,站在那顆春天落葉夏天新綠的大榕樹下,父親在屋前笑眯眯的對自己揮手,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每一次醒來,我這眼淚都忍不住嘩嘩的流。
小趙,你說人是不是不能忘祖背宗啊。
如果有那一天,我和那位老將軍一樣戰死在觀漁城,真希望屍首能長埋在故土那顆老榕樹下。
趙雄姿握杯的手僵了僵。
眸子裡有一絲痛苦神色一閃而過,旋即一飲而盡。
夏侯遲罵咧著說慢點,給老子留點。
卻又為他斟滿。
夾起一塊豬頭肉,滿嘴油膩的夏侯遲看似無意的問道:“小趙,從沒聽你說起過親人,今兒個也許是咱哥倆最後一頓酒了,能不能說,你的故土在哪裡?”
趙雄姿沉默了一陣,良久才道:“觀漁城以南的南方。”
“開封?”
“算是吧。”
夏侯遲笑了笑,“喝酒喝酒。”
說完一飲而盡。
趙雄姿默默的從他手中拿過酒罈子,破天荒的第一次為夏侯遲斟酒,又為自己斟滿杯,端起酒杯,沉默了一陣,才道:“這一杯我敬你。”
又破天荒的說了一段話,說老夏啊,嗯,別打岔,我知道你姓夏侯,老夏啊,有些事情不是一個忘祖背宗就能說得過去的事情,我也想如你一般,能夠馳騁沙場,為大涼打下一片輝煌基業,最後死在戰場最後一支流箭下。
可惜,有些事不能想的太美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不能,亦不願。錯了,那便一直錯下去,也許有一天,大涼的天下提起我,會想起,那是一個從錯誤的道路帶來正義的人。家國天下,皆在我心中,如此足夠。
所以老夏,事到今日不怨你。
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