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兵部侍中、提督墜星海、錦衣衛同知是女皇選的,女皇既然如此信任我,你們為何還要質疑?質疑我就是質疑女皇!
若是女皇沒開口,高德舉起這根幌子砸到鄭崇頭上,的確無賴了點但很有效。可女皇開口奪了這幌子,高德就不能再把鍋丟回去了。
看起來女皇壓力不小啊,這項認命並沒取得大多數重臣的認同。高德昨天跟林德誠左大道這兩個熟悉內閣風向的人談過,也以通報呂九眉近況為由頭摸過呂適行的口風,總的來說鄭崇並沒有陰陽怪氣,他的質疑就是大多數重臣的心聲。
自高德擔任馴象所百戶以來,短短三四個月時間,驅逐了借老太子滲透現世的惡魔,清理了企圖篡奪權柄破壞大明祖制的魔人勢力,還幫剛出道過於莽撞的女皇按住了混沌之潮。更引人矚目的是,透過他的努力,女皇成功的插手到魔人勢力版圖裡,成功的將血塔會海塔會這兩股大明最強魔人勢力阻絕在中京四城之外。
若是六部或者中京府體系的誰做出這些功績,朝臣們自然無話可說。問題是這些功績出自錦衣衛羽林衛以及無終宮這樣的女皇近侍體系,對講究“出身”的朝臣而言,就不看作是功績,只是女皇乃至聖山的作為。
“高大人的大名在朝堂上倒是廣為人知,不過卻是以‘女皇駕前第一美人’、‘錦衣衛之花’這類綽號聞名的。姿容之外麼,大家認為你只是女皇……甚至只是遠坂總管手中的一柄利刃。”
看在女兒在馴象所待得不錯的情份上,呂適行說得很通透。“就大明宮閣格局而已,祖山天廟與廟陵衛是聖山所屬,皇帝沾個領轄之名。羽林衛是聖山與皇帝的橋樑,錦衣衛是皇帝近侍。以此為界,內閣所率朝堂,就是大明皇帝領治現世的中樞。其下不論是什麼部堂,不管治理什麼事務,聖山都不該插手,這是皇帝與現世凡人的事情。”
“高大人你雖然出身錦衣衛,但大家已看出你與聖山有特別關聯。陛下委你到兵部就職,主掌墜星海,對抱守那條界線的朝臣而言,那就是過界了。”
“並不是說朝臣們會因此反對陛下,而是陛下以你過界,那就意味著對現世凡人的不信任。既能以你過界,那會不會再接再厲,把其他與聖山有關聯的人也當做臣子用呢?”
“比如朱大都督,他一直擔心女皇把候補刑天插到軍衛裡擔任將軍。張大學士經常說? 遠坂總管什麼時候領個大學士的頭銜去管六部? 他也不會感到驚訝。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聖山不再超然世外,而是作為女皇臂膀來治世。一旦聖山治世? 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讀書無用? 只有修行神靈之力的人才有資格做官任事,這天下豈不是大亂了麼?”
呂適行的話讓高德昨夜想了很多……
原本他有些不理解女皇為何一定要把他弄進兵部? 成為有資格站在朝堂上參與治理大明的朝臣。他的任務只是去挖黑鯊號,完全可以把他現在這一堆職權塞給某個可信的朝臣? 再把他塞到此人名下掌管實際事務。
現在他明白了一點? 看起來女皇還真動了以自己為突破口,把聖山之人塞進朝堂,借聖山之力管治大明的心思。
對大明……不,對歷代王朝而言? 這的確是有些顛覆。數萬年來聖山在震旦都是超然於世俗之上的存在? 只管剿滅侵入現世的惡魔,遏制魔人擴張,統攬模械交易。別說管治現世,魔人弄出的灰境都不會過問。到了大明,太祖一統社稷? 以皇帝之身鎮壓混沌,聖山朝著世俗邁進了一大步? 但也只限於用廟陵衛的名義,以刑天輔助皇帝鎮壓混沌。
現在女皇這是……
換個角度看? 高德自認為稍稍理解了女皇。她本就是聖山之女,皇位還是意外之下撿到的? 最初在朝堂無人支援? 她不借聖山之力那就無力可借了。到現在她勉強攢起了一波認同她的朝臣? 可她又面臨新的形勢。暗手血塔的陰謀沒能在老太子身上得逞,還被連根拔起清理出了中京四城。中京的魔人勢力格局大變,血塔會海塔會應激之下異常活躍且主動積極。這樣的形勢,還要固守“聖山的歸聖山凡人的歸凡人”之類的原則,那就是頑冥迂腐了。
這些只是高德的猜想,但今天上朝,鄭崇發難,女皇奪了他迴避問題實質的忠君幌子,明顯是要他直面朝臣責難,要光明正大的推進“聖山路線”。作為棋子,高德理解歸理解,有情緒卻是免不了的。
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何況還是頭母老虎。
高德還能怎麼辦,涼拌當然不行,既然在小麗面前一直都是忠君愛國的人設,這棋子就當到底吧,上熱乾麵!
“鄙人才疏學淺,連秀才功名都沒有,治世之任當然難以擔當。”
開場白很俗套,沒人在意。哪怕是大學士開口都是“才疏學淺”,以高德的根底恐怕還沒資格這麼自謙。
接著的轉折就讓眾人一怔,“不過如今之世真的是治世,我們這些臣子,真的只是在牧養凡民嗎?”
“鄙人領的這些職權名義上是做什麼,實際上要做什麼,諸位都是朝堂重臣,應該知曉得一清二楚。”
高德掃視群臣,幾個月前,不管見著這些人裡的哪一個,他都只有叩拜跪迎的份,現在卻是淡然俯視,誰讓他太高。
“我大明……”
他以痛心疾首的表情和沉重冷肅的語氣發出震耳發聵的震驚體,“危矣!”
既然女皇的用心是讓聖山介入世俗,那他就當好這個急先鋒。
“震旦綿延萬年,凡世便如此刻永無危難嗎?大明已歷千年,真的會千秋萬載?其他人會如此想,那畢竟是凡夫俗子。諸位是何等身份,當真不知道混沌、惡魔與魔人這些事情?當真不明白,我大明是靠皇帝陛下坐鎮社稷之座,才保得震旦千年安寧的?”
高德的反問讓殿上眾人無比愕然,本是以鄭崇為代表的朝臣質疑他為何年紀輕輕資歷空空就能晉位朝堂重臣,他卻一下子把桌子掀了,還要去扯窗戶。
“你……”
書桌後女皇也顯得很訝異,微微張嘴本要喝止,卻被高德驟然拔高的話音堵了回去。
“陛下不是神靈!”
高德向女皇遙遙拱手,又環視了一圈朝臣,讓眾人感覺他的個頭更高了。“否則陛下要我們這些人做什麼?我們完全可以像凡人敬神那樣給陛下燒香,然後坐等風調雨順世道安寧不就好了?”
“我們得幫女皇做事,”高德完全沒用朝臣們千百年來積澱出來的朝堂用語,他壓根就不會,所以全是大白話。“我們的目標不只是幫女皇治世,更是守護整個震旦。震旦若是不保了,還有大明嗎?”
“千年來大明面對的最大挑戰是什麼?不是哪個州縣的凡人造反了,也不是春解秋解的物資和金龍夠不夠花銷,而是混沌的壓迫,是惡魔的侵襲,是魔人的侵蝕!”
“本部堂只是問你個人……”鄭崇回過神來想要攔住高德,我是在審你呢你這掀桌子拆窗戶的幹啥?這些事情誰不知道?可誰都明白混沌與人心是勾連的,為了讓凡人安心大家不才裝作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