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了豬後並不就走,還篤定異常。在他身上,詮釋出一種無形的真意,如同煙波一樣以那間豬圈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浩渺著:有著驚天動地的大本領,卻能猶若草木不驚鎮定逾恆。
行不留跡,過不留聲,雖然沒有名畫傳世,他卻已經畫過了,用自己的身體為筆,行蹤為墨!
這是何等高明的修養在一支菸中微微吐露,一個帶隊偷豬的人,擴散的卻是文雅脫俗的氣質。
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難以理解。
尿桶看不出這麼多,他的心隨著那煙火的明滅而一驚一怍他想走又不敢,想留又怕被髪現。
那人煙頭上的那點明火,正正地遙對著尿桶的眉心,無論他暗中怎樣擺頭,都沒有改變這點對正關係,這已經不是暗示了,而是強烈地針對。尿桶的臉色豁然慘得比月光還白!
他是誰?留下來還有何目的?他想拿尿桶怎麼樣?
佳人有約呀!月上柳梢頭囉。
老矮子從龍王鎮起身往家趕。
雖然說從今天起就已經放中秋假了。老矮子和另外幾個老誠的匠人卻被建築隊的頭頭們留下,叫他們幫著把建築隊上的幾大車鋼筋和水泥悄悄地送給正在修私房的某某領導,這樣一來,就省下了幾盒上好的月餅,給他們每人一盒,權當是心照不宣的封口費。
這樣的建築隊,才是正規正牌的建築隊,比起家父統領的雜牌時代,連領導們的嘴臉都沒見過的老土年月,已經大大"進步"了。
老矮子大步流星,心頭卻還有些舉棋不定,不知道該將這盒高階月餅留給矮大娘和矮小子,還是等一會兒與杏花嫂你一口我一口,蜜裡調油。
很少有人會猜想得到,在被矮大娘大吵大鬧之後,他二人約會的所在,早就轉移到了離矮大娘床頭枕邊僅兩牆之隔,三丈多遠的豬圈樓上。
真是眼皮底下好躲藏,傻老矮子也有聰明主張。
只虧了陶李芬矮大娘,宛如任她人枕邊鼾睡有目如盲!
世事本多如此,任憑有人戳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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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吸菸的人,吸到最後一口,這一口就吸得久一些,力大一些,菸頭上的火光明亮了許多,尿桶突然覺得腳下的大地都被此人吸得一起一伏,將尿桶著實嚇了一跳好的。那人將這一口煙完全呑入。
那人待菸頭那一點明火熄滅。忽然一吐,一大口濃煙,綿綿而出,似若吐之不盡,吐出五丈之遙,那大股濃煙方才擴散,擴散出一幅自富川至桐蘆的百里山水圖!
煙畫!煙畫飄向豬圈前面七丈遠的那一蓬皇竹,那裡本來有一團濃黑的陰影,煙畫飄過,那裡風煙俱淨,現出一個纖瘦細小的人影,就如同一杆皇竹,離開了那蓬兄妹,獨自走向吐煙人。
痩小人兒走進月光裡,月光只照亮了他的骨格,他的肌肉組織和服飾就像一層厚厚的陰影緊緊貼在骨架上。
這是一個嚇得死人的形象,比鬼眨眼更像鬼,目力稍差一點就只能看到一具骷髏。
他走近吐煙人前面三丈,冷漠地吐出兩個字:“有事?”
吐煙人未語先嘆:“你不該來破這邊的案子,管得太寛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鄭虎宮的權力無遠不屆,以前不來管,是沒有觸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