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忒娜的心情一直很沉重,但顧影的話卻把她逗笑了。事情可以往復雜和簡單兩方面說,如果方方面面糾纏起來恩怨說不清,但顧影用最簡單的方式去概括,聽上去還就是這麼回事。不要扯教廷,不要扯福音事業,不要扯上帝的信仰與崑崙修行人的衝突,就事論事可不就像顧影說的那樣?風君子曾經將阿芙忒娜的頭打了幾個包,說了幾句羞辱的話,後來不遠萬里施展神通找她道歉,並送了她青春之泉。
阿芙忒娜的笑容也只是片刻,隨即變成了嘆息:“你說我不該殺他對不對?”
顧影:“你有理由這麼做嗎?問問你自己的心!說實話,聽見這個故事我都有些羨慕,你確實沒有仇恨的理由。”
阿芙忒娜:“如果只是我和他,我當然不會對他不利。可是我不是一個人,我的心屬於上帝,我背後還有維納家族以及教廷的榮耀。”
顧影:“那又怎麼樣?你不是已經失去了神殿騎士的稱號嗎?與教廷無關了!”
阿芙忒娜:“這真是我的恥辱,家族的恥辱,教廷的恥辱,甚至是信仰的恥辱,對於我來說信仰在生命之上。”
顧影:“那你已經打算動手了嗎?”
阿芙忒娜:“沒有,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顧影看著阿芙忒娜,突然像想通了什麼笑了笑問道:“維納老師,你是不是愛上了他?”
阿芙忒娜嚇了一跳,急忙搖頭道:“不,絕對沒有!我全部的愛只屬於上帝。”
顧影:“這也不矛盾啊,我父親也信仰上帝,但一樣娶了我母親。”
阿芙忒娜:“這不一樣,我對上帝的愛是永恆的,不會因為歲月變化而改變。你的母親五年前去世後,你的父親三年前不又娶了另一個女人嗎?”
西方人說話就是直,直接提到了顧影的家事,顧影嘆了一口氣:“我不認為那是背叛,難道讓我的父親孤獨晚年才是幸福嗎?純粹抽象絕對嚴肅神聖化的愛並不存在,您難道忘了二十三年前靈頓侯爵所發起的那場震動世界的研究嗎?”
顧影提到了二十三年前的事,當時她還小得很,但當年震動世界學術界的兩件大事她後來也聽說了。就在風君子與阿芙忒娜首次相遇的前後,西方世界發起了兩場影響全球的大討論,其一是“資訊高速公路的前景”、其二是“嚴肅的愛情存不存在”。
當時所謂的資訊高速公路,就是後來的計算機網際網路,當時這種技術的雛形剛剛出現還未成熟,但已經引起了各方面專家的高度注意,不僅僅是電子工程專家,也包括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領域的眾多知名學者。這場大討論的結果是資訊網路技術的發展將極大的改變我們的生活,甚至是人類發明文字、印刷術之後第三次交流與溝通方式的革命!
二十多年過去了,曾經的預言有的已經變成現實有的正在變成現實,科技進步成為了最重要的決定力量,極大的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那場大討論也是推動這一技術從研究到應用的重要因素,東方的專家學者們的參與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但是另一場波及世界範圍的研究討論,志需國的官方學者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參與熱情,甚至除了《參考訊息》之外其他的媒體幾乎沒怎麼追蹤報道。因為它的研究課題是“嚴肅的愛情存不存在,愛情是什麼?”
愛情這東西,在東方自古以來甚至沒有一個抽象獨立的專有名詞,描寫男女之情的各類文學作品重點都不是抽象的“愛情”意義昇華,大家注重的都是個人感受本身,在不同的經歷下不同的感覺與嚮往。翻遍幾千年典籍,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開始,所有的情詩情歌都在描述一種內心體驗與事件感慨,沒有人刻意將之歸結成純粹完美理論化的“抽象境界愛情”。
在東方傳統的人文思想內涵中,這是一種自我體驗,得之者自有體會、失之者也無法概述。它不需要討論出一個神聖化的標準,你把它神聖化也毫無用處,世間男女之間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對於愛人的忠貞理念,主要折射在道德信義、親情依靠、彼此的責任感等好惡取捨上,而不是抽象的愛情準則上。
在東方傳統思想中,“愛”的本源是個動詞而不是名詞,當它作為靜態的名詞存在時是沒有意義的。如果你去請教聖賢,沒人能單純的告訴你什麼就是愛,而會告訴你該怎麼去做?
有意思的是,對於“愛情”抽象的神聖化描述在東方出現的時間,就是從西方基督教文明的傳入開始,文人們也開始歌唱純粹的“愛情”。這種文化差異包含著一個潛意識的源頭:上帝告訴我們什麼是愛。這使人聯想到另一個命題:政府用法律規定有沒有靈魂存在?——這種行為的思想本源不是東方的,而是與外來思想參雜嫁接之後的結果。
世俗社會可以對婚姻立法,但不能對愛情立法,是什麼人想到要去證明“愛情存在”這一命題呢?就是那位痴情的斯匹亞王室貴族靈頓侯爵!
二十三年前,阿芙忒娜在亞特蘭大洋上被風君子打了一頭包,帶著恥辱回到教廷。她的心情很不好,一個人在家族城堡中瘋狂的修煉武技魔法,親人朋友們都為她擔憂希望有人能夠真正的安慰她。靈頓侯爵不失時機的站了出來,跑去向阿芙忒娜求愛。
阿芙忒娜不僅學習魔法武技,也是一名虔誠信仰上帝的神學家,她小小年紀回答靈頓侯爵的方式卻很特殊:“你說你愛我,希望我接受你的愛,然後讓我也愛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什麼是愛情?……你說你的愛與上帝的光輝一樣神聖,我不想聽見你重複詩人的描述,除非你能證明這世人所歌唱的神聖愛情是存在的。它是什麼?你證明給我看!”
這是一個非常的詰問。靈頓侯爵願意將自己的心掏出來,但掏心就是愛情嗎?靈頓侯爵可以為她去死,但赴死就是愛情嗎?靈頓侯爵也想和她上床,難道上床就是愛情嗎?靈頓必須找到“愛情”現實存在完整的邏輯證據,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他還是這麼去做了。
靈頓侯爵利用自己的財富和地位,從世界範圍內召集了一大批最頂尖的學者,包括哲學家、心理學家、社會學家、生物學家、醫學家、文學家等等,進行了歷時一年的研究,也得出了很多成果,發表的一批學術論文在世界範圍內引起了轟動。
比如有心理學家總結了人際交往中潛意識相互共情感染的現象規律,從而從理論上解釋了單相思的“愛慕”與相互“愛情”的區別,解構了“相愛”這種現象,並且解釋了有的夫妻為什麼會廝守終身,而又有人推崇無性的甚至無法結合的精神戀愛。有社會學家則研究人類歷史配偶關係的演化,指出在不同的自然條件下,怎樣的夫妻關係才是最能穩定社會的家庭結構單元,不同時代不同地區對婚姻的立法根源於此。
最有名的成果是生理學家得出的,有人發現人的大腦中能分泌一種特殊的激素,它可以帶來精神上的滿足感與愉悅感,有點象吸毒。這種激素在互相有好感的男女開始交往時分泌量明顯上升,伴隨著相互吸引與精神滿足的交疊刺激,同時**又構成了另一個重要的親密補充因素。
這種激素的分泌會在一定時間後到達峰值,在峰值水平上維持的時間不一,從幾個月到幾年不等,然後開始下降恢復到正常水平,熱戀初期的激情也會消退。這一成果有現實的生理激素曲線為依據,解釋了男女交往中的“熱戀”現象,在學術界引起了轟動。但是它推導不出什麼是神聖化抽象存在的永恆高尚的愛情?甚至可以作為一種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