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小乙一聽,聽說陳永發的磚廠被封了,一下從靠背上直起身。
“真的假的,老舅,還有人敢封你的廠子?”說話的時候,那張死魚臉上,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一閃而過。人在自己遭遇不幸的時候,聽到別人不幸的故事,心裡總是會好過一點,起碼預示著在這個世界上,倒黴的還遠不止他一人,郎小乙就是這種心理。
“我算個屁。”陳永發對爺倆的反應,有些惱怒,“鎮長說,我的磚廠非法經營,我一打聽,原來是我廠子的拉磚車把鎮上的一個投資商給禍害了,要給人交代,就拿我當了替死鬼。”
“啥?”郎老實扭頭看了郎小乙一眼,沒想到自家癟犢子惹的禍這麼大,居然連鎮長都驚動了。
“永發,你看這事鬧得,都怪這小犢子,我可真不知道這事。”郎老實是真心道歉。
“小癟犢子,還不趕緊給你舅道歉。”郎老實現在也只能對自己的兒子吼兩聲了,做樣子也好,起碼對陳永發表示個態度。
“免了,我可不敢。”陳永發不是不需要道歉,只是他不需要郎小乙無足輕重的道歉。
“那咋辦?你沒找找人,和鎮長說說。”
“說了也沒用,廠子已經被貼了封條。”陳永發狠狠的把菸蒂甩出車外。
“那咋整,還有法沒?”郎老實老實了一輩子,自己沒本事,卻沒想到生了一個有本事的兒子,一車磚,壓住了一個投資商,激怒了一個大鎮長,禍害了一個燒磚廠,不過,這本事郎老實可是不想要的,要不是坐在車上沒法動,早過去踹郎小乙幾腳了。
“現在還有唯一的辦法了,姐夫,你得幫幫忙。”這聲姐夫,叫得比前兩聲親切,畢竟要說到求人的事了。
“我幫忙,我除了會種地,我還能幫什麼忙。”郎老實不是在推脫,是實在想不明白,陳永發都搞不定的事情,他幫忙,他有那本事麼?
“現在,能救廠子的,就剩下那個投資商了,如果他醒了,你一定要幫我說清楚情況,這事跟我真是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求求他在陳鎮長面前求個情,就放我一馬,這事要是辦成了,別說小乙回廠子,就是不上班我給他開資都行。”
“行,我就是跪著說,也把這事和他說了,不過,我聽說那孩子可是一直沒醒,這萬一……”郎老實答應得很爽快,不過他還不知道,黃東已經出院回家的訊息,還擔心萬一黃東醒不了。
“萬一他要是醒不了,我就自認倒黴,廠子我也不開了,收拾東西挪挪窩。”死馬當活馬醫,現在的陳永發,也沒了別的主意。
“姐夫,你這次去,是人家找你了麼?”陳永發見郎老實對於自己求他的事情答應得爽快,心情好了許多。
“沒有,那家人家是好人家,到現在一直沒有找我們,可咱不能眯著呀,該啥責任就啥責任,咱是窮,可不能讓人瞧不起。”郎老實這輩子做人有個信條,寧可讓別人欠我一元,我也不能欠別人一分,所以在村裡才有個老好人的美名。
“夠爺們,姐夫,這一點我服你。”陳永發從倒後鏡裡又看了一眼那張死魚臉,罵道,“臭小子,你向你爹學學,老爺們就得有擔當。”
郎小乙才懶得理他倆,黃東醒了,他們要賠上一大筆錢,黃東不醒,他們還是要賠上一大筆錢,弄不好自己都得賠進去,既然註定了自己接下來的人生是悲劇,哪還有心情在這聽你們說教。
郎小乙用鼻子哼了一聲,閉上眼睛,忽然又想起出事當天,那兩個拍照的女孩,真漂亮,不知道哪個是黃東家的媳婦,要是黃東醒不了,那女孩會不會恨自己一輩子,算了,那麼漂亮的女孩恨自己,那太不值了,黃東黃東,你還是快點醒吧,賠多少錢都願意。
反正老爹連挪再借,自己留下的那點私房錢也拿了出來,湊了十萬塊錢,萬一不夠,自己慢慢掙錢還,總比現在提心吊膽還整天被罵好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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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民醫院,無論在什麼季節,都是人滿為患,推到這裡來的,都是站在了生死路口,即便豁達如李香山那樣的人物,也不願意走向滿是深淵的前路,如他所說,死,就像走夜路,敲黑門,不知道門的背後會是什麼。所以,無論要花掉多少錢,也要在這個花花世界多留些時日。到了醫院,就算是擠破腦袋,也要往裡擠。
郎小乙領路,憑著記憶來到住院部五樓的特護病房,這裡住的都是有錢人,每天的床費,都快趕上住賓館的費用了,即使讓窮人住,窮人也住不起。有錢就是好,即使有病,也能病得有些尊嚴,不像樓下五六個人一間的普通病房,男女混雜,放個屁,都能震聾一屋人的耳朵。而對於那些和自己一樣的普通人,尊嚴和生命比起來,屁都不如。
敲開病房門,一箇中年婦女站在病房門口,詫異的看著三個人,“你們找誰?”
郎老實三個人同樣詫異,床上躺的不是黃東,“對不起,走錯病房了。”郎小乙趕緊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