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回去,族中會為我舉行冠禮。禮畢之後,是為成人,就須深入鬼山之地的封印——‘苦溟’,去其間剷除鬼煞。”
瓊亦對白酆山下方的禁地所知不多,她只知道其間險惡,九死一生,過往時不少盛氏次子,都因除鬼而葬身其間,可盛玄怨說這番話,沒有半分動搖。
“族中的前人,尋常需要耗費的時間是三年,三年清一煞。從古迄今,最快從苦溟離身者是立族老祖,用了不到三個月。上一回入苦溟海的還是我祖父,已是半百年前有餘,祖父出關,用了一整年。”盛玄怨的話音堅定平和:“所以,瓊亦,你再等我半年時日。半年後,我來接你。”
瓊亦拉緊他的手,不假思索地應道:“好,我等你。”
北風興起,冬陽墜地,在她揮手間,身影一步三回頭地遠離。
*
白酆山。
盛玄怨回到族中,迎接他的是親族為他準備的弱冠之禮。
洗塵。受福。祝拜。戴冠。
他默然地在親眷目光中,戴上了金碧輝煌的發冠,其間重量,也只有他知曉。
往時,盛玄怨會將這一場冠禮視為送自己入陰地的別禮,是他命中無法擺脫的重物,是將他命途押死的鐐銬,而今時,竟也坦然了。
盛尚霈不願么子從剛前線歸來,便立刻馬不停蹄地赴往苦溟鬼處,對他攜宗門修士助謝氏殺敵的功勳予以讚賞,讓他小歇一個月,調理修習,再赴鬼山之下的境界。
靜軒閣。
盛玄怨正在武場處擦拭佩劍,盛子靖緩緩上前,道:“阿暻,你長大了。”
“是,二哥。”
盛玄怨回身看兄長,再不似往日那般遮掩著什麼的目光,而是瞭然的對視,盛子靖感慨地重拍他已經寬闊的肩頭:“作為兄長,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
盛玄怨知道,在自己身處西關殺敵之時,盛子靖已將洛爻的地煞鎮釘全數篩查,佈設了封印,因而自己只需下苦溟清鬼煞即可。
他也知道,鎮鬼除煞是盛子靖一直以來想親力親為的志向,只是天不遂人,事與願違,他求而不得,他視若重負。
“門下長老說,西戎擾戰三年有餘,你赴身兩載,也誤了雲遊歷世的時間。阿暻,待你除完煞從苦溟中離身,便可雲遊歷練了。”
盛玄怨頷首。
盛子靖繼而道:“屆時,帶上陸溪言吧。”
盛玄怨怔然,半抿唇角,一向傲人的兄長能說出這句話,無疑是對她在西疆的事蹟有了耳聞,終於在心中認可。
他道:“好。”
*
宜澤。
蘇氏外門招收弟子,而各地的守臺和督府,也在幾番統考。
晏庭深雖然掛著客卿的名號,也在西疆前線立了功勞,但他仍舊願意從最底的統考篩查,一步步做起。
他從宜澤一路考至嘉溪直下的督府,連連應試,連連榜首,雖不出蘇燁的意外,卻是出了所有人的意料,畢竟,以高階的修為願意從文筆試之人甚少,以及,在成績傲人之列,修為能比晏庭深者近乎沒有,他便是雙佔鰲頭,無人可及,堪稱近年來的驚豔之才。
蘇旻拖著病體理事,翻看晏庭深的卷案,早在此人有心與蘇拂曉接觸時,蘇旻就已經暗中派人打探過這小子了,將他的生平經歷查了個乾淨,沒有什麼大問題,小問題倒比比皆是。
若是僅僅收為宗門之人,又或是在統管的司處任職,蘇旻不會挑揀此人是否出身寒門,祖上貧賤的,可晏庭深對家女顯然有所意圖,倒讓蘇旻好生操心。
首先,便是他其父不詳,其母為奴的卑賤出生,少年時雖被晏家家主當作子嗣認領,但那小門小族的家主,蘇旻是見過的,眼界狹隘,氣度也小,生不出如此的兒子。
蘇旻默想:恐怕,這個晏庭深當真是認錯了父,不是晏家人。
除去出身外,是些要挑的小刺,比如他年少讀書遲,學的唸的都很雜,禮儀教化也不盡得體,在晏家中還曾不受人待見,也惹出過不少的鬧事,無外乎與欺壓者爭執,私下毆鬥之類的。
能從山寨的偏遠之地一步步走到今日,除去晏庭深本身有驚才外,氣運也少不了。
蘇旻淡淡想道:若不是有那年興辦的聯誼聽學,這小子恐還要被晏氏小族蒙塵耽誤。
不過,以他的才學,怕沒有這份契機,也是會給自己尋到個好路子的。
想罷,蘇旻叫人將蘇燁召進了屋中,與他商議。
蘇燁在沙場上殺敵迅猛,回族後忙這忙那死氣沉沉,兩眼一吊死活看不進書文。
蘇旻問他此次考後入選之人要司任何職,如何安排,蘇燁從父親手中接過一沓卷宗,打量兩眼後侃侃而談:
“這應是各地守臺的人選吧?宗內的人手不算缺,但防著旁支還是得多調些進來。這幾位,辦過鄉學私塾,有從教經驗,在十里八鄉都頗有親望,可任族中夫子,教管外門新收的門生。這位書香世家,做長老們的顧問或許合適。這位,年歲頗大,先任個守臺的職差試試看,至於這位,擅言辭的,便讓他做五族行人吧,正巧先前那個死在前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