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入了冬的日子,卯時半刻依舊如夜間般黑索索的一片,冷風從山林間穿梭而過,樹枝亂晃蜷縮,林中練劍的身影卻一如往常早早來此,一日不歇。
瓊亦跑來了山腳邊,拍了拍凍得發僵的臉,喚他:“盛暻。”
盛玄怨劃出一劍後收式,他特地帶來的尾巴歡快地叫著向瓊亦迎了上去:“汪!汪汪!”
瓊亦從灰濛濛一片的暗色中看清衝到腳邊來的小狗,笑道:“尾巴!哎呀!別亂扒拉我衣服!”
盛暻怎麼將尾巴帶來了?她一邊吱喚著尾巴,一邊向盛玄怨走近,似乎意識到了小狗的用處:“昨日你和我大師兄走得那麼急,是去吃了酒?聊了些什麼?”
“……沒說什麼。”盛玄怨握著承影回道:“只是互相認識一下。”
瓊亦猜到了他會搪塞過去,更好奇了,尾巴在她腳邊繞來繞去,發出哼唧哼唧的求摸摸求抱抱的聲音,她沒有理會尾巴,繼續追問:“那怎麼去了那麼久?我大師兄也是個話多的人,他是不是……和你說什麼了?”
昨夜,大師兄在牆那頭與陸闌珊說到了婚約的事兒,若是說他沒有與盛玄怨談些什麼,瓊亦打死都不會信的。
盛玄怨無法說出昨日聊的多是她的心病之事,太過冒昧,更無法像與陸予皓聊天般直率地承認自己的情思,啞著聲不說話。
尾巴雙爪扒拉扒拉瓊亦,嗚嗚叫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了。
瓊亦盯著盛玄怨,可是賴不過腳下一隻惹人動手的尾巴,只得蹲下身子摸摸它,哄起小狗道:“好啦,我沒有不喜歡尾巴,尾巴是我最喜歡的小狗哦。”尾巴聽得懂話一般眯起眼睛笑,十分享受,還一個勁地往瓊亦懷裡鑽,發出細細的“汪汪”聲。
哼!我就知道盛暻把尾巴帶來是為了轉移我視線的!
明明是低階的招數,但是她偏偏招架不住。
畢竟誰能忍住不去摸摸一隻大眼珠子的可愛小狗呢,瓊亦心道:反正,我不能。
盛玄怨眼見她的問話被尾巴攔截了去,鬆了一口氣,暗自道:好尾巴,晚上給你加餐。
瓊亦邊摸尾巴邊唸叨:“盛暻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糊弄是糊弄不過去的,盛玄怨垂眸:“陸公子,指點了我一些東西。”
“指點了你什麼?”
“正逢會武賽,自然是比試上的東西。”他道:“應對人的技巧,……罷了。”
瓊亦知道他在說謊,這個人一說謊就不敢看她的眼睛,自顧自地低頭說話。她想從他這裡試探出什麼,陸闌珊的那句話,在她本就不安的心裡更添了道陰影。
追問之下,盛玄怨在她面前半彎身子,順著尾巴背脊上的毛,回道:“瓊亦,你師兄誇了你天賦好,也說到些別的事情。”
“那些關於你身世的事,你已經和我說過了,你是想去尋線索的,我也知道。”他如墨般的黑瞳在昏暗的冬晨裡彷彿進了霧氣,他原本想告訴她,他不在乎她的身世,也不在意外邊的流言,可說出口的卻是:“往後,只要你想,我總是在的。”
這話太過突然,毫無防備的瓊亦“唰”地站起了身子,後退半步:“盛暻你,怎、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我往後……”她像是猜到了陸予皓與他說了些什麼,又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盛玄怨,臉倒是被北風吹久了,有些返熱:“時候不早了,不、不說了,我練劍去了!待會還有會武賽呢!”
說罷一溜煙“蹬蹬”跑遠了。
大呆瓜!這種話都能一臉平靜地說出來!
能說出這種話,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心意呢?
萬一我是個死腦筋,不是當作純純的友情了嗎!
“真是的……”瓊亦跑上山頭停下了步子,喘出的熱氣化成白霧散去,她目光茫然地望著前方,微明的東方天際,閃爍著並不足夠照徹蒼穹的晨光:“往後……”
……該如何?
出師後,帶著阿蘿遊歷人間,尋找我身世的線索。憑藉我的修為,哪怕只做個小小的除妖師,也夠我和阿蘿好好生活了。
如果沒有盛暻,我大概會按部就班地過下去吧。
瓊亦有些迷茫,突然出現的盛玄怨讓她原本擬定的清清楚楚的計劃亂了套,一時不知道要如何。
“不然……我還是別再和盛暻走這麼近了。”她喃喃自語:“他是盛氏的小少主,也說過自己肩上是有擔子的,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陸盛兩族的婚約,如果敲在他頭上,我湊過去反而是找罵……”
“要不然,就這樣吧。”
瓊亦有些釋然地閉上了眼,轉頭卻抓狂了起來:“不行啊!我……捨不得!”她倚在了那棵光禿禿的銀杏樹下,“好不容易碰上那麼好看的人,雖然呆了些,可是品性很好,怎麼能說丟就丟呢!”
“瓊亦!你已經過了生辰,又長一歲了!再努努力!”她雙手握拳,攥在身前鼓氣道:“遊歷人間和呆瓜,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