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終於明白自己的兩世靈魂只是萬千世界時空錯亂的一個偶然,這和一個人走在路上突然被雷電燒成灰燼是同樣的機率事件。而非冥冥之中某種神祗的饋贈。而非被選中營救天下的救世主。
實際上他可能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遙望宇文靖和紀靈兒,楊澤才終於明白自己並非所謂的主角。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反襯的配角。
所以他第一次感覺到這種孤立感。沒有時空阻隔,從四面八方,每一個縫隙襲來,將他擠壓碾軋。比孤獨還要濃烈數倍
楊澤從天墟下界來,大鬧鹿島神道山之時,或許鹿島國因為國體顏面關係,封鎖了他和宋臻在神道山一戰的情報。然而他和半藏大師出現在流霜大軍後方,在天隘山石頭城重新迴歸大曄,這個事情是確定的。
以西陀殿的情報網路,相信掌握到這些並不是困難。
所以在西駝的紀靈兒掌握到這些,也並不是什麼困難。
所以她也知道他楊澤依然還活著,同時還平安回到了大曄的土地上。但這一次,楊澤等到的,是她答應了宇文靖提出婚嫁訊息。如今時隔這麼久,在大曄的楊澤,就再沒有接到過來自紀靈兒哪怕一分半點的資訊。
這就是所謂的真實。
楊澤手搭在了道尊的身上,輕輕撫摸。道尊懶洋洋的朝他瞥了一眼,兀自趴在一旁靜臥。
前一世的那個世界裡,人們也有太多求不得之事,楊澤不止一次的見證愛過的女子,披著白紗攙著她的丈夫踏入殿堂,而他在那些屬於別人的婚宴上,也曾笑得比哭還難看,爛醉如泥。歷經一夜酒醒,他又重新容光煥發,彷彿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生活依然繼續前行。
生活當然繼續前行。
最苦不過求不得。所以才應該放得下。
想到王都裡的那些躁動,那些街頭巷尾傳開來自己和董宣間結親的造勢傳言,楊澤不免又微微苦笑
回想起記憶裡留存著對董宣的那種酸澀的感覺,想到黃湖壁壘一見時,董宣提劍殺敵,在這三年中的歷練成長後的旖旎風姿。楊澤突然覺得,若是順應蘄春侯府,大司馬董府兩家,順應王都的那些聲音和形勢,就這麼娶了無數人仰慕的王都貴媛董家二小姐似乎也壞不到哪裡去。
因為他有兩世靈魂,所以他才更加的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情感真正不可忘記和刻骨銘心,沒有什麼東西亙古不改,所有的一切,在時間這把殺豬刀面前,都會顯得蒼白無力,脆弱不堪而而崩潰。紀靈兒很可能只是一個夢,這個夢有時很扣人心絃甚至讓人不忍忘卻甦醒。
但如今,他要面對的,卻是現實
數里之外的雪地,突然簌動了一下,隨即便是緊接傳來的連貫窸窣聲。這些聲音極為輕微,但隨著上風傳至,落在楊澤如今越漸敏銳的耳朵裡,便極為反常。
不一會,雪山的峰口處,出現了一道青鳶碧影。
董宣手持長劍,站在迴風流雪的地方,見到那處孤崖上獨自佇立的楊澤,突然愣了一愣。
她原本遠遠吊著楊澤馬車尾隨,從楊澤新的封地,一直見到他孤身上了雪山。心中滿腹的疑惑,跟隨而上,一度失了方向,不過誤打誤撞,也是到了這山峰,卻不料見到的是楊澤獨自一人站立發呆的樣子。
楊澤身姿頎長孑立,和身後雲霧繚繞的仙景融為一體,就連董宣,也忍不住怔住。那一時間,心裡竟然莫名生出一絲慌亂迷茫。
“董宣?”楊澤渾身緊繃中的氣場,見到來人之後,又頓時鬆懈了下去,想到對方很可能一路跟隨自己至此,楊澤倒是釋然。這些天他出行,一路都是眼線,這些眼線背後牽扯著大曄不少的勢力,他也懶得去在意。之前發現有人跟上雪山來,還心忖誰敢這般大膽,於是遣散道尊靈鶴,倒要見識見識此人。卻沒想到竟然是她。
“你怎麼來這裡了?”
董宣手暗暗握了握劍,隨即又鬆開,面如寒霜的走上前來,道,“準你到這個地方,就不許別人上來?難道這湯溝雪山千里山脈,都成了你蘄春侯府一傢俬產?”
感覺到她濃烈的火燥味,楊澤撓了撓頭,笑道,“倒不是這個意思,關鍵是你為何,隨我至此?”
董宣“噌”一聲抽出長劍,面頰泛出激動的紅潮,“誰隨你至此了!還是這般自大!自戀!”
看到董宣長劍出鞘,激越的清鳴響徹晴空,他立即感受到了對面峰巒的山體掩映之中,一直隱匿注視著這裡的道尊,突然拔漲的猛獸氣息。
楊澤心叫不好,道尊最是好鬥,天姓殘忍嗜殺。只是一直被約束,甚至被靈鶴所制約。然而如今若是見到有人對楊澤發難,它便管不了那麼多,極有可能爆發。若是道尊認定了董宣為威脅,從而引發它的暴戾,楊澤可不敢想象那是怎樣的後果。
霎時間,背心隱隱滲出絲絲冷汗。
“有話可以好好說,不要動刀動劍的嘛”楊澤擺擺手,示意毫無惡意的笑道。
看到他從剛才孑然佇立高傲飄逸的樣子,突然變成眼前這幅打哈哈的模樣。董宣眼睛裡閃過一絲失望,長劍輕輕回擺,反倒是讓楊澤心暫時擱了下來,“你還是這幅貪生怕死的樣子。”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用得著你這樣一副窮兇極惡?”
董宣美麗凌傲的掃了他一眼,“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但隨即聲音又微微轉柔道,“你們侯府和我們董府之間,已經在商討我們倆結親的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