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霜歷1034年,李求承十四歲。入齋以來第一次回宮。那一年風雪漫王城,三皇子李求承就那麼震動世人。令鹿島國內無數朝臣,明白他將是今後鹿島國輝煌的未來。
貴霜歷1036年,李求承步入地玄境界,躋身大陸最有潛質的年輕一代百強位置。
貴霜歷1038年,李求承出使小齊國,三言兩語小齊國向鹿島國遞上國書,甘願封臣從屬。李求承離開之時,夾道之上。萬人觀摩相迎。無數名門貴女鴻書錦雁相贈。
貴霜歷1040年,李求承受命前往地海,不幸重創歸國。
貴霜歷1041年...
李求承倒在雷東來的懷中,血淚浸染了他的黑髮,然後流在神道山他自小長大的土地之上。他開了口,“師尊...我想念宮裡,想念那張床...也想念院裡,的那張床...”
人往往在最後的時刻,便會對自己所念產生強烈的執著。
李求承在這一刻,也不例外。他沒有去要求師尊殺死來到神道峰的三人,因為他必然知道師尊會這麼做。所以在這一刻,他便開始想家,想自己的那張溫暖的床。他終於明白置身最悽慘的地步,一個人究竟會想些什麼。在這一刻,他迴歸了最質樸的追求。
雷東來無比慈愛的點點頭,這麼多年來,幾乎沒有人能從他的臉上,見到這種光輝。更沒有人見到,他的眼睛裡。噙滿淚水。
他輕輕拍著李求承的頭,然後輕輕的,撫頂!
然後所有人都見到了心驚的那一幕。
真氣灌頂而入,李求承身子劇顫,然後緩緩垂頭,黑髮垂散下來,他那張帶血俊美的面容,似平穩的睡去。而永遠的安眠。
貴霜1041年,鹿島國第三皇子,就此倒在神道齋主雷東來懷中,如流星劃過,隕落逝去。
雷東來平靜的抬起手,並不為剛剛親手了結了自己的徒兒而有任何的悲愴。
他明白李求承的驕傲。所以他也明白,當他的所有驕傲都被摧毀了之後,他活著便是空殼。那即是真正的痛苦。
人生來有三苦。放不下會苦,愛別離會苦,求不得會苦。
當世間俗世太多放不下之時,當一切所愛皆會別離之時,當一切所求皆求不得之時,那會比死亡更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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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是一場大戲。此唱罷來彼登場。
轟轟烈烈。從不曾停歇。
李求承的生命結束了。但他所掀起的巨大風浪,必然會永不停歇的襲擊在場的每一個人。
對此時神道山會客峰上面的所有人來說。眼前的這一幕,實在令無數人沉默心驚。
雷東來輕輕放倒了手上的李求承的頭,紫瞳朝楊澤投去。
他一望。便如無聲處聽驚雷。
他看著楊澤。沒有再多朝腳下李求承多看一眼。
楊澤看著他。也沒有朝地上的李求承多看上一眼。
平靜到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雷東來的聲音,在這一刻響起。卻似乎是對之前楊澤那番話的回應,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象中的狂怒,“你之前說過,要讓鹿島國的軍隊退兵...但是你依然還不明白,能以一點頭,而令千軍萬馬推向金戈鐵馬戰場的人,脖頸之上承擔的是天下的重量。”
“如果你明白天下的重量是何等之巨,就該知道如果要讓這樣一顆腦袋再次點頭召回軍馬。那是怎樣可笑的一種想法。說到底,你們依舊太過年輕,年輕到不明白要在這天下棋盤上走出一步,需要怎樣的魄力...”
楊澤迎著雷東來那令人心顫的紫芒眼睛,搖頭,“我不知道天下到底是怎樣的重量。不過我知道鹿島國一地,如果要和天下掛鉤,那麼這天下是否也太狹窄了一些?說到底那顆腦袋承擔的重量不過是一國私利,或許只可能是少數人的私利。正是為了少數人的私利,所以才會有無數人為這些私慾捨身赴死,客死異鄉,積骨如山終過不得與故土相隔的那條河。如果這樣的腦袋承擔著這樣的重量,那麼我不介意幫助他減輕一點負擔...而摘下那樣的一顆頭顱。”
此言一出,眾皆譁然。
當初整備軍隊,開始對大曄作戰的自然是鹿島國的軍方,而後支援的則是朝廷中主戰派的那些官員。當然主戰派官員和軍方背後的支持者,自然是神道齋,若無神道齋修行者的保護,那麼在戰場之上,只怕軍隊將領的陣亡率,便會多得太多。而這些一切的準備做足之後,最終點頭令兵戎整發的。自然只有當今鹿島國的當今天子——聖德王。
要讓軍隊退去,便需要聖德王點頭。但關鍵是既然已經下令出征不破大曄誓不還的聖德天子,又怎麼可能再度點頭,召回前線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