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說道:“阿英,我會彌補她的。等事情結束了,我就把你們娘倆個接回去,咱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祝含英搖搖頭,“都已經這個時候,還說這個做什麼?都已經過了二十年,我已經受夠了這樣偷偷摸摸的日子!即便跟你回去,不過是個下賤的奴婢。”
“阿英,這些年來,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我恨不得能時時陪在你身邊。難道你還不滿足嗎?”
“滿足?”祝含英望著對面的人,似乎被他的問話徹底激怒,她道:“我為什麼要滿足,原本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邊的人!憑什麼要我像外室一樣躲躲藏藏,要我時時忍受這種苦楚?別以為我會相信你的溫言軟語,你不過是想讓我交出那紙婚書罷了!沈郎,你不要逼我,我若將你當年寫給我的婚書公之於眾,你以為你會如何?停妻再娶,你的仕途,你的前程,通通都會灰飛煙滅!”
那男子似乎隱隱有幾分怒氣,握了握拳頭卻還是忍住,伸手將祝含英拉到懷中,安慰道:“阿英,怎麼會?你我已經這麼多年的情分……”
“住口!”祝含英一把將她推開,根本就不在理會他想說什麼,她捂住自己的臉:“我本就年長於你,如今不過是徐娘半老,還能有幾年姿色,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我不會相信你的話,也不會交出那紙婚書……你走吧……”
向九幸災樂禍的看著倆人不歡而散,努力朝男子的臉上看去,只可惜他轉身之前就帶上了兜帽。向九隻好像貓一樣幾個連跳,隱匿在夜色中消失不見。
早上淅淅瀝瀝下了一陣小雨,園中的土地早就淋的鬆軟,李殊慈趁著這會親自到園子裡料理她的花花草草,青鴿在一旁笑道:“過些日子,廊下的這一排薔薇蔓爬上回廊,就得跟畫兒似的好看。”
李殊慈淨了手,笑道:“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種春。從前我最喜愛名貴妖嬈的花木,如今卻喜歡這些平凡卻生命力極強的花草,大片大片的生長,生機勃勃的生長。”她出不了門,空出許多時間料理這些瑣事。木雲一路飛奔過來,笑嘻嘻道:“姑娘,向大俠來了……”自從那日被李屹奚落,眾人對向九的稱撥出奇的一致:向大俠。
青鴿嗔道:“看你跑成什麼樣子,什麼時候能像個姑娘家,小心嫁不出去。”木雲一臉無所謂,眉飛色舞道:“還請青鴿姐姐先嫁吧!”青鴿臉皮可沒木雲這麼厚,臉頓時紅了個通透,李殊慈笑眯眯的看著她們,十分享受這種歡快笑鬧:“叫向九悄悄的進來見我,別驚動了人。”
向九一撩一擺,大喇喇往桌前一坐,十分有大俠的氣勢和覺悟。李殊慈一看便知,他定然是摸到了什麼重要的線索,很給面子的道:“小女子有失遠迎,不知向大俠有何吩咐啊?”
向九越聽越覺得彆扭,饒是他臉皮再厚也受不住了,胡亂擺了擺手,道:“哎哎,你還是正常點好。”李殊慈心中暗笑,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說罷,你發現什麼了?”
向九的眼睛頓時亮晶晶,“多虧了我有先見之明,昨晚上去沈府外面盯梢,你猜怎麼著,原來我常常頓哨的那顆大杏樹,就是沈府對面巷子裡,那有個小門,你猜通哪的?居然能通芝蘭繡坊去!大半夜我蹲在樹上,正撞見了一對奸……”他想說姦夫淫婦,想了想又咽了回去,“一對孤男寡女夜半相會,你猜猜是誰?”
李殊慈眼睛一亮,“芝蘭繡坊?果真和沈府的人有聯絡!我還託付了儒王爺幫我查探,看來,王爺那裡也應該有訊息了。”
向九呆若木雞:“儒王爺?你還託付了儒王爺?”
“是啊!怎麼了?”
向九皺起眉頭,他覺得很不爽!心裡突然又麻又癢難受至極:“你居然信不過我,還託付了儒王爺!”
李殊慈不解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這有什麼不好,你快說,昨晚上你撞見什麼了?孤男寡女到底是誰?”
向九一臉不願意,卻不肯翻過證明自己的機會,道:“就是芝蘭繡坊的大師傅祝含英,半夜從沈府出來個男扮女裝的,他穿著斗篷遮著臉,我還琢磨這個女人怎麼人高馬大的,開口之後我才發現居然是個男人!你說一個大男人穿著女人的衣服,真是要命……”
“長話短說!”李殊慈提醒向九,不然向九的話題能偏到九霄雲外。
“哦,這個人進了芝蘭繡飯之後,去見了祝含英,原來這兩人在二十年前就相識了,祝含英居然還給他生了個女兒!”向九一拍桌子,一臉驚奇:“你猜是誰!”
李殊慈蹭的站起身,面色變幻不定,“是安綺容!”
“什麼!”青鴿和木雲目瞪口呆。“怎麼可能?”
向九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你怎麼知道!”
“我曾聽蘭氏無意中說起過,她在黃州時,針線上受過祝含英的指點,後來傳說祝含英和得了一位公子的幫助,兩人結下姻緣,所以祝含英便離開了黃州,據說是去上京找那位公子了。”李殊慈面色陰沉:“祝含英到過覃都府?姨祖父金屋藏嬌的那個女子就是她?”
“怎麼可能?安綺容不是蔣夫人的女兒嗎?”木雲無語道。
“當時祝含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所以不能等下去,只好去上京找人。安老爺也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黴,遇到動了胎氣的祝含英,就幫她安置下來,直到生下孩子。傳言不可信,安老爺和祝含英根本就不是什麼金屋藏嬌,不過是外人不知真相胡亂猜測罷了,祝含英雲英未嫁卻有了身孕,自然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這傳言慢慢竟傳的真了。”向九兩手一攤,道:“當時蔣夫人也有孕在身,蔣夫人年紀大了些,難產生子,孩子一落地就夭折了,祝含英便將自己生的女兒託付給了安老爺,安老爺不想讓妻子難過,便將說這孩子是她生的。”
“這種事也太……我也只在戲文裡聽說過……”青鴿說道:“那蔣夫人豈不是很可憐?”
難怪前世安綺容能得到沈家人的信任,裡應外合將李家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李殊慈道:“先別管誰可憐。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哦,兩人後來說著說著便吵了起來。祝含英哭哭啼啼的,說她本來就比對方年長,現在已經人老珠黃……”向九努力的回憶昨晚發生的事情,“還說她不會交出什麼婚書,也不會去給他做妾……”
李殊慈道:“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啊?誰啊?”向九從來就跟不上李殊慈的腦子,但他從來就不會承認。
“姚氏我想的不錯,那名男子應該是沈文瀚!”李殊慈肯定道:“世子說過,他曾查到沈文瀚在十七年前遊歷四方,尋找……一個人。”李殊慈沒有說出那個人是誰,向九不知道沈淵的真實身份,他是個沒心眼的,還是不知道為好,“在那幾年當中,當時沈文瀚便去過黃州,那裡結識祝含英也不是沒有可能,兩人私定終身,沈文瀚甚至還寫下了婚書!”
“這麼說來,沈文瀚竟還是個痴情人呢。”
“我看未必,年少時做下的事,他恐怕早就已經後悔了。祝含英性情堅韌聰慧,應該猜到了沈文瀚的意圖,所以才一直不肯交出婚書,甚至放在手裡一直拿捏威脅沈文瀚。這些年芝蘭繡坊的名聲越來越大,甚至和宮中常有來往……肯定少不了沈文瀚的幫助。”李殊慈思索道:“我記得蘭氏說過,她還有一雙弟妹,不知道知道現在如何了,你回去好好查探一番。如果能拿到這紙婚書,停妻再娶的罪名,足以讓他吃不了兜著走!這兩件事,一定要盯緊了。”
向九答應一聲,興沖沖的去證明他的英明睿智了。
“還有江嬤嬤……”李殊慈走到廊簷下,看著新翻過的泥土,喃喃道:“青鴿,江嬤嬤如何了?”
青鴿目光中含著一絲複雜:“已經讓人丟去亂葬崗了。”江嬤嬤跟了老夫人那麼多年,老夫人待她入親人一般,沒想到她居然會幫別人去害老夫人。“江嬤嬤兒子的病已經藥石無效,也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可以活了。”這都是報應。
李殊慈知道她在想什麼,道:“即便是為了她的兒子,她做下的事情也是不可原諒的。如果人人為了自己都去害別人,那麼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將變得沒有意義。”她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江嬤嬤,咱們也不會知道芝蘭繡坊是在幫沈家做事。江嬤嬤和祝含英老家雖然同在黃州,但祖母說起她們是老姐妹的時候我便懷疑過,江嬤嬤比祝含英年長近十歲,而江嬤嬤十來歲的時候已經在祖母身邊了。怎麼可能和祝含英有多麼深厚的感情。最多不過是相識罷了。”